“这是南雀姑娘给我们发的信号,她内力深,能击水成浪。”穆辞川抹去脸上的水,惊喜地道,“她肯定是找到出口了!”
“她发信号的方式还真特别。”崔疑冷声说。
“一会儿反正都要湿的。”穆辞川动作虽然已不太方便,却还是一把就将崔疑背了起来,道,“抓紧我。”
两个人叠在一起,“扑通”一声跳进水渠,沿着震响传来的方向,一浮一沉地游了过去。
水道之中,幽黑更甚。穆辞川单手举着火折子,游了一段,就发觉头顶石壁逐渐变窄,不能前行。伸脚探了探,水下还是通的。
他说:“准备好,我们潜下去。”
崔疑的呼吸声就停了。穆辞川也屏息凝气,一个猛子扎进水底。水下更是黑得连方向都辨别不出,只能摸着石壁缓缓前进。就在气力将要耗竭时,面前出现了一只银白色的漩涡。
那是一片落在水里的日光。
有光的地方,自然就有出路。穆辞川赶紧手脚并用,朝着那片光影划去,也不知划了多久,眼皮忽然一明,脑袋终于浮在了水面上。
他先是回过头,看到崔疑也好好地浮着,正用手拨弄脸上横七竖八的乌发,才又昂起头去,打量水面。看着看着,又感觉不对。
他们应当是身处一口小井里,井口露着一圈已有些晦暗了的天空,青色的井沿边,探出一座精致的小楼。
穆辞川恍然道:“这不是你家么!”
青瓦白墙,临井而立,这里正是崔疑的小宅。樊姬竟暗中挖了一条连通崔疑家鱼池的暗道。
没有火的灶、没有水的井,向来是江湖人藏身的好地方。可樊姬挖的这条暗道,一头是浇钢铸铁的炉膛,另一头是深不见底的鱼池,实在是挖得技艺精巧、出人意料。
“我当然还认识家。”崔疑也望着井口,双眉轻轻地蹙着,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他说,“但我家的池子里,应该是有鱼的。”
他爱吃鱼,家中水井用作鱼池,养满了肥鲈。可如今这口井里除了他们二人与一束微光之外,别无他物。
穆辞川来不及多想,甩甩发梢上的水珠,撑臂爬出井沿,又把崔疑也拉上来。井外秋风正起,吹得人打哆嗦。可真正令他们浑身冰冷的,还是这座宅院如今的景象。
天已擦黑,小宅笼盖在一片灰蒙蒙的暗光里,宅门、廊道,模模糊糊不能分辨,可是满地的石板上,却分明地闪着几十点扎眼的青光。
一点青光,一只鱼眼。
那原本养在池中的几十条鲈鱼,此刻已全数尸首分离,散落在地,鱼头全都直勾勾地朝向宅院尽头的正房。
正房的门开着,房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斜坐在胡床里,幞头交脚披在肩上,像一只垂耳的黑兔。
江南雀也在院中,握着拳,瞪着那男人,道:“你是谁?”
穆辞川也攥紧了剑。他没有问话,因为他当然记得这个男人就是张勉。
他昨晚在酒楼里赠给自己兵符,今天是不是来索要报酬的?
张勉也看着他们,忽然笑了笑,从胡床里站起来,走到门外,拱手道:“小官内侍监潘勖,见过各位。”
穆辞川并不感到非常意外,张勉手里握有南衙兵符,想必就不是常人。他知道内侍省是宦官治所,内侍监自然就是太监头子。
于是潘勖话一说完,穆辞川和江南雀的眼睛就止不住地向他下半身偷瞟过去。
潘勖也不恼,只是轻轻走到穆辞川身边,忽然伸出手,在他坚实的小腹上掐了一把,诡笑着道:“穆大侠想问什么,只管问就是了。”
穆辞川被他掐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多想,立刻正色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