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辞川道:“不对。”
“不对?”
穆辞川说:“我们战不胜阿姊。就算再有十个我、十个雀姑娘,也战不过她。”
卫子湛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道:“为什么。”
穆辞川道:“因为我们根本就不会出手!”
这世上本就没有许多人肯对自己的姐姐下毒手。江南雀也道:“我会带师姐回嘉陵,离皇宫远远的。陛下就可以不用忧心了。”
皇帝却笑了,仿佛他们刚才说的本就是两句笑话。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待咳够了,才终于说:“你们不对她出手,她就会对你们出手的。她早已做过了选择。”
三个月前,阿姊离开穆辞川、重回雍京的那一日,是否就已经抛弃了她的弟弟、她的师门?
穆辞川并不喜欢被抛弃。所以他道:“只要见了阿姊的面,总能说清楚的。”
皇帝望了他一眼,从水下探出一双冰凉的手,一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手将他的盖头掀起一个角。
穆辞川那张年轻的、布满疤痕的脸就露在了他的面前。
“你叫穆辞川,是么?”他看着那些疤,看了很久,才柔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穆辞川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低声道:“我没见过父母,记不得生辰。今年大概有二十三四岁。”
“朕的皇弟若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皇帝说,“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穆辞川没有答。
皇帝就凉凉地道:“他听信了他老师的话,以为所有人、所有事,都是靠说就可以弄清楚的。现在他已永远都说不了话了。”
他指的是不是那个被裴矫喂下毒药的前朝太子?
皇帝松开了穆辞川的手,转而问卫子湛:“潘公公何在。”
卫子湛道:“潘大人答应了刑部一个姓崔的幕僚,帮他处置沈侍郎,恐怕还要三五日才能回宫。”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朕生来时运不济,能苟全至今,多赖潘公公。如今他不在朕身边,母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卫子湛拧起眉,道:“陛下的意思是,太后近日就要遣穆月出来刺驾。”
“朕年纪已长,不肯受人摆布。母后早有心另立新君。她召穆月出回宫,本就为此。”皇帝道,“后日正是寒衣节,朕按例当携百官于城外寰丘烧衣祭祖。远离皇宫,是行刺最好的时机。”
他一气说了不少话,说完之后,又不住咳了起来。
卫子湛的嘴角抖了抖,忽地在白玉砖上磕了一个头,道:“臣悉听陛下安排。”
穆辞川也道:“阿姊若真做错了,我也绝不叫她一错再错。”
“有卿如此,朕便安心了。”皇帝轻声道,“卫将军,你趁夜避开宫人,带两位侠士出城去寰丘祭场,守在那里,早做准备,以便后日护驾。”
他顿了顿,又道:“我大雍的江山,就托付在你们三人的手上了。”
从浴堂出来的时候,天光已暗。穆辞川拿回了他的衣物与剑。他重新戴好面铠,眼睑上忽然有一滴凉。
原来是天上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