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被抓进去的?”蒋方如立刻恢复了表情,心里却扑腾跳个不停。
“应该是上周五。”
“上周五?”
蒋方如算了算时间,汪海被抓就是发生在火化尸体的第二天。那晚之后,自己以为万事大吉,所以根本没有继续在意汪海的动向,真的是太过于大意了。不过从侥幸的成分来讲,自己也算是抓住了处理掉蒋思怡尸体的最后机会。
但是再一细想,她又从冯律师的话语中解读出来一些额外信息。既然是做减刑辩护,那就代表汪海已经明确定罪被抓,但是有减刑的可能,又说明他判的并不是死罪或者无期之类的极刑。而且从目前警察根本没有找上自己来看,虽然汪海已经关了进去,但这么多天过去,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给供出来。这就不得不让她感到好奇了。
“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这”冯律师有些为难。客户信息的保密属于最基本的行业准则,但是面对蒋方如,他却没办法开口拒绝,“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了解,从客户所委托的内容来看,罪名并不是很重,不过内容倒是很有趣,这么多年下来,我还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
“什么罪名?”听到罪名不重的信息后,蒋方如就更加地好奇了。
“罪名有两条,一是包庇,二是侮辱尸体。”
“包庇什么?”侮辱尸体的罪名虽然和实际情况不符,但是还能和汪海火化尸体联系起来,而这包庇罪,蒋方如却是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意思。
“据说是为了帮一个杀了人的女人脱罪,将那女人刚过世母亲的尸体挖了出来给烧了,然后利用骨灰制造那女人已经被他杀害的假象。”冯律师一边说一边觉得荒唐的摇了摇头,“是不是觉得有点绕?但是我听下来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儿。”
蒋方如试着将冯律师所说的给一一捋顺,可是理到最后,整个人却仿佛是跌入了万丈冰窟。
不论是挖出庄敏母亲的尸体,还是将庄敏的死亡在警察面前逆天翻盘成了假象,听上去匪夷所思的同时更是让人头皮发麻,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则是汪海对自己的欺骗。
稍一分析,就能知道那晚汪海当着自己的面说已经烧掉蒋思怡的尸体是空口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如果说当时窑炉里正在焚烧的是庄敏母亲的尸体,那鞋盒里的骨灰就只可能是庄敏的。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犯人?”想通了这些,蒋方如已经在心里把汪海祖上八辈都给诅咒了个遍。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接,这样的方式已经远远超过了正常的包庇行为,成功减刑的胜算不大。”冯律师回答道。
“不,这案子你必须接。”蒋方如攥着拳头,直接帮冯律师做了决定。
以假身份跟着冯律师到看守所见汪海,的确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行为,但是蒋思怡的尸体不知下落,却又让蒋方如不得不以身犯险。
看守所的会见室里,汪海第一时间便认出了蒋方如的身份,而他那依然轻佻的态度,却让蒋方如恨不得砸烂挡在两人之间的玻璃,然后全部塞进汪海没有一句实话的嘴里。而当汪海亲口承认蒋思怡的尸体的确还放在工作室里的时候,她连再次暴起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恼火归恼火,汪海最终这招瞒天过海却是不得不让蒋方如佩服,特别是在汪海最后询问了所面临的刑期,说出值得两个字的时候,她也终于算是明白了汪海的真正手段。
最开始汪海所说的嫁祸庄敏的计划应该并非全部都是谎言,他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庄敏母亲的突然暴毙,况且如果能顺利让庄敏这个死人背锅,他就完全没有必要让自己身陷牢狱。
具体原因不得而知,但是汪海中途改变计划,应该就是那天在石库镇听说了程雨的处女身份之后。而最让人匪夷所思的却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庄敏这个要嫁祸的标的悄无声息地转变为舍命保护的对象。这就相当于他没有一句谎言地告诉了警察他杀害了庄敏的过程和真相,但是却又被警察当作谎言给亲手全盘否定。
和这样的手段相比,自己嫁祸蒋思怡的行为完全就是幼儿园过家家的水平。
一想到未来汪海出狱之后,必然还会和自己有一番博弈,蒋方如浑身上下立刻就只剩下了苍白的无力感。但是不管怎样,至少现在自己在程雨这个案子上已经成功地脱了身。她不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警方还能够翻的了案。
离开了看守所,蒋方如立刻奔向了汪海的工作室,不过她只是放慢了车速一边观察一边路过,并没有冒失地靠近别墅。
整个白天和傍晚,她换了好几辆车来来回回跑了十多趟,一直到大概率确认没有人之后,才在无人的深夜时分,一个人偷偷地潜入了那座荒郊别墅。
废了很大力气撬开了雕塑房的卷闸门,然后从里面推了推车来到了别墅东边的前院。蒋方如看着包了黑色防雨布整齐排列的雕像群,感叹着汪海的胆大心细的同时,更是祈祷汪海这次不要再次欺骗自己。
而当她一个个拆开防雨布,拆到最中间那一个的时候,那尊既熟悉又讨厌的“祈祷少女”终于在黑夜中露出了真容。
将少女像放倒在推车上,吃力地拉回雕塑房,关上了卷闸门,蒋方如赶忙从工具房找了铁锤,然后站在了塑像前。
雕塑的头顶部位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汪海应该就是通过这里发现了里面藏尸的真相。蒋方如一边懊悔一边蹲下身,不过刚伸出手在泥塑上轻触了一下便又立刻缩了回来。外表的泥胚已经风干的有些发硬,她不知道铁锤砸下,蒋思怡的尸体重见天日之后,是不是已经腐烂的面目全非。
想了想,蒋方如还是起身先来到了窗边角落的气窑旁,万一窑炉无法操作,泥胚又被提前砸开,那可就难办了。
好在气窑开关按钮不多,操作标识也足够清楚,插上插头稍稍调试了一番之后,蒋方如才将雕像拉到了气窑旁,然后不再多想,屏气挥锤,狠狠地朝少女像的头部位置砸了过去。
泥胚应声碎开,一团毛发夹杂着泥块立刻显露了出来,不过蒋方如盯着泥塑的眼中却是疑惑大过了亢奋和恐惧。蒋思怡明明是黑色的直长发,但是此刻泥胚中显露出来的却是暗红色的卷发。
蒋方如心里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赶忙又是连着几锤砸下。
泥胚逐渐散开,却并没闻到尸体腐臭的味道,其中甚至还飘出了若有若无的一丝淡香,整个皮肤也没有腐败发绿,反而是白中透着一丝粉红,表面还泛着一层淡薄的油光,仿佛浴后刚擦过了身体乳一般。
蒋方如颤抖地拿手戳了戳,柔软异常,但是工业TPE材质的触感却是一点也假不了。
接下来,又是几锤慌乱地落下,一张精致但却毫无生机的娃娃脸露了出来,而那双比常人夸张了许多的双眼却以一种诡异的表情盯在了蒋方如脸上。仿佛正在对她发出最鄙夷无情的嘲笑。
你又被骗了,哈哈哈哈哈
蒋方如脑中一阵乱响,手中的铁锤却是雨点般发泄式地砸在了硅胶人偶的脸上,眼珠瞬间被砸裂了出来,但是弹性十足的脸蛋却是没有一丝损伤。而没了眼珠,空剩黑洞一般眼眶的仿真脸,看上去却更加的诡谲可怖。
一阵毫无意义的发泄之后,蒋方如无力地瘫坐在人偶身边,心中却怎么也想不通汪海为什么到这时候还要欺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