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坑坑洼洼,苔痕斑驳,云星起缓步走去。
院门上方比记忆中多出一块木匾,上书“及树庄”三字,字迹像是大师兄所书。
他左顾右盼地跨过门槛,院内确与三年前大不相同。
印象中堆积废弃宣纸的墙根整整齐齐放置了五六个竹编蟋蟀笼,平白出现一条晾衣绳,上方悬挂几件小小的孩童衣裤。
平平坦坦石板地面上,有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的看不出是什么的圆圈方格,稚拙笔触一看出自孩子之手。
迈步欲走入前厅,没注意,脚下踩住一个软乎乎的物件。
一个针脚粗糙的布娃娃,穿一身同样粗糙的布衣。
前后翻看,手指拂过歪斜缝线。
“回来了,就快将来吧,晨露深重,当心身体。”
一道温润嗓音自前方响起,大师兄韩钟语端坐于正厅主位看着云星起,手边桌案上堆有不少画卷书本。
韩钟语一袭松灰长衫外罩同色纱袍,恍若三年前他与师父站在院门口目送他离开的那日。
“大师兄!”
云星起手捏布偶,高高兴兴地迎上去。
韩钟语脸上情绪变化不大,一脸温和地注视着他一路走来。
及至近前,他双手扶膝站起,说道:“身体感觉如何了?”
不站尚好,一站起来,云星起发觉他竟已是比大师兄高上寸许。
云星起老老实实回答:“烧退了。”昨夜喝下的汤药苦味尤在舌根萦绕,他实在是不想再喝了,太苦了,吃了蜜饯也压不下的苦。
韩钟语不由分说伸出手来,带着干活厚茧的手贴上他的额头,一缕墨香混杂着草木清香而来:“嗯,确实是退烧了。”
他又退后半步,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泛起涟漪:“三年不见,我们渺渺长高了不少。”双手拍在他双肩上,“也瘦了不少。”
几句话,说得云星起眼眶发热,几欲落下泪来,他控制不住上前环抱住大师兄,下巴抵在对方肩侧,语调哽咽:“大师兄,我回家了。”
韩钟语先是一愣,悬在空中的手随即抚拍在少年后背:“是、是,你回家了。”
出于某种独属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觉着好不容易回家了,不能在大师兄面前哭出来。
抱住大师兄平复下心情,云星起方才拉开距离,笑着举起手中布偶:“大师兄,这是你缝的吗?”
韩钟语眼底泛起笑意,接过布偶,放在一边桌案上:“孩子们要玩,我也是第一次给他们缝制。”
“先坐下吧。”韩钟语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伸出,邀云星起同他一起坐下。
“我早上瞧见山上有几个小孩,他们说是被大师兄你收养的,真的假的?”云星起边坐下边发问道。
“是真的。”韩钟语手按茶壶盖子,给云星起倒了一杯热茶。
听到大师兄承认,云星起仍有些不敢置信,大师兄真的收养了那几个小孩?
“为什么?”
韩钟语闻言轻笑,拿起桌上茶盏喝下一口:
“你走后没多久,师父又走了,翠山上仅余我一人,谈不上寂寞,只是突发奇想,感念师父收养了我们几个,想着把这份心延续下去。”
山上生活平平淡淡,贫穷清苦算不上,因师父每次出行归来,除了专门作收藏用的画卷,路上靠卖画能赚不少钱财。
他们同门几个陆陆续续离去,山上收养几个小孩不成问题。
“长安的月色美吗,你随信来说,你去长安了。”韩钟语兀自问道。
茶叶在瓷杯茶汤中飘浮竖立,透过浮动热气,云星起好像看见了许多影影绰绰的昔日影像。
长安的彻夜笙歌似乎犹在耳畔,临街酒肆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持笔作画,带着水墨江山落在瓦舍舞女绽开的裙摆上。
还有,那间宅院,那轮明月所有的所有化为心下叹息:“要论月色的话,不及翠山。”
实情太多太长,云星起要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没了要说的想法,而他同门几个向来秉持着你不说我不会逼问的态度。
韩钟语意料之中没有多问,自顾自说道:“家乡的月,自是和他乡不同。”
忽地云星起想起一事:“大师兄,二师姐她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