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铺有厚厚软垫,固定有一小巧桌案,王爷坐在一侧,对他温和一笑:“侯画师来了,坐。”伸手示意云星起坐在另一侧。
云星起在车门处拱手行礼,钻入车内,坐在王爷示意他坐的位置稍远处。
两人相对无言,周珣一下一下缓慢摩挲手指上的玉扳指,云星起僵硬坐着,脑中想着不知路途究竟会有多久,到时该如何度过。
车轮不一会滚动起来,车厢随之微微摇晃。
王爷目光不受控落在云星起侧脸上,几个月在江湖奔波,云星起肤色不见黑了多少,反而增添了几分干练。
他说:“坐那么远干嘛,靠过来一点。”
马车一动,云星起喉头一阵阵发紧,头昏脑胀,眼前景物一会远一会近的。
有一句话远远传来打破沉默,他知道是王爷在和他说话,让他靠近一点。
他不敢忤逆王爷,下意识遵从,身体迟钝地慢慢挪去,靠在桌案上。
越靠近,那股呛人檀木熏香愈发浓烈。
云星起感到口中不受控制泛起酸水,坏了,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和醉酒后想吐的状态差不多。
他活到而今,鲜少坐马车,大部分情况下是骑马。
难道是晕马车?
他反思,从前住在王府后院,不是几次坐马车往返于宫门,那时为何没发现?
道路颠簸,一个上下起伏,云星起头晕得更厉害了。
是不是往返于宫门的石板路过于平坦,所以他不晕?也可能是在长安坐的马车没有眼下封闭和呛人。
王爷注意到云星起脸色愈加难看,嘴唇失了血色,白得吓人,伸手过去想一探额头温度,关切道:“不舒服?”
他不认为云星起和他同处一室会怕成这样。
戴有玉扳指的手近在咫尺,云星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直接推开,理智告诉他要忍耐,顾忌对方身份。
一缕浓香再度袭来,云星起绷不住了,他要吐了。
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推开王爷手臂,顾不上对方身份,顾不上看对方此刻是什么表情,捂住嘴直往车外冲。
车窗固定,他看出来不好打开,万一吐在车身上不好。
车外新鲜空气迎面而来,云星起好受不少,但人要吐是憋不住的,狼狈地歪在车边,对着车外吐得一塌糊涂。
周围响起一片侍卫们压抑的惊呼,周珣被他毫无预兆推开,眼中笑意顷刻间冷淡下去,当他看见云星起伏在车前隔着一片帘子吐得稀里哗啦,肩胛骨因剧烈呕吐而颤抖,升腾怒气消解了大半。
好半晌,云星起缓过劲来,用袖口胡乱擦擦嘴,慢吞吞缩回车内。
他眼眶红得厉害,像刚哭过一样,眼底蓄满水光,湿漉漉的,既茫然又委屈地看着周珣,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周珣剩下的那点怒气,鬼使神差般烟消云散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方干净手帕递过去,“没事吧?”
云星起没接,扯着衣摆,擦了擦眼角。
不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中午他是和王爷一起吃的,王爷没事,他有事,应是晕车了。
吐出来胃部舒服不少,但再坐在马车内,云星起指不定要吐第二回。
他恭恭敬敬跪坐在车内地毯上,深深叩首请罪:“王爷,微我罪该万死,竟在王爷面前失仪,惊扰了王爷,实乃大不敬。”
看他态度毕恭毕敬,周珣站起身,上前来安抚:“侯画师,没事,是本王身边侍从考虑不周。”
云星起趁热打铁:“感激王爷仁厚,恳请王爷放我出去随行骑马,恐再度惊扰王爷。”
他想出去,王爷眉头一皱,却见云星起悄悄抬头打量他,心下叹气。
车队短暂休整,云星起被允许换乘一匹马,跟随在王爷车舆一侧。
秋风舒爽,一扫肺内淤积浊气,云星起感觉自己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恢复正常后,他有了力气四下打量,一眼扫到前方身形笔挺、面容冷峻的虞统领身上。
不由想起不久前王忧在船上含糊其辞和他说的话。
心中升起一丝好奇,不知虞统领为何会喜欢上好友,甚至能吓得人一路从长安跑到翠山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