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凝在实验室的薄荷叶上时,夏栖迟已经站在了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深灰色的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领针是枚小巧的铂金樱花,与袖口露出的银镯子形成微妙的呼应——那是苏婉特意让人送来的,说“夏家的礼,既要守得住规矩,也要藏得住真心”。
冬以安坐在床沿,看着他对着镜子调整领带。男人的指尖划过丝质领带的温莎结,角度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喉结在衬衫领口下轻轻滚动,褪去了实验室里的温润,添了层属于夏家人的矜贵。“股东大会的晚宴,真的要带那瓶‘共生’香氛吗?”他手里捏着个磨砂玻璃瓶,里面的液体泛着淡淡的粉,是两人昨夜新调的加强版。
“嗯。”夏栖迟转身时,西装下摆划出流畅的弧线,他走到冬以安面前,弯腰替他理了理衣领,指腹擦过他的耳垂,带着点痒,“苏总说,晚宴上要见几位老世交,他们的家族企业正好需要新的香氛线。”他拿起那瓶“共生”,放在西装内袋里,位置正好贴着心口,“带着它,像带着你在身边。”
冬以安的耳尖红了,指尖攥着他的袖口:“听说那些场合的规矩多得很,你……”
“高三那年你教我系鞋带,说‘交叉要对齐,才不会散’,”夏栖迟低笑,握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腰侧,那里的皮带扣刻着极小的“安”字,是他特意让人刻的,“礼节就像系鞋带,看着是束缚,其实是让人走得更稳的法子。”
车驶出实验室时,晨雾正被朝阳染成金红。司机老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夏栖迟正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冬以安昨晚发来的消息:“记得吃早餐,别空腹喝酒”。男人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嘴角噙着的笑意,与平日里在集团会议室的冷硬判若两人。
“小少爷,苏夫人让人把您的礼单送来了。”老陈递过个烫金信封,“说晚宴上给几位老先生的伴手礼,都按您的意思换了。”
夏栖迟拆开信封,里面的礼单字迹娟秀,是苏婉的手笔。给张老爷子的不再是陈年茅台,换成了他亲手培育的薄荷盆栽,旁边注着“张老有咽炎,薄荷可清喉”;给李奶奶的翡翠镯换成了樱花香薰蜡烛,写着“李老夫人失眠,此香助眠”。他指尖划过那些字,忽然想起苏婉今早说的话:“最好的礼,是记得对方的软肋,而非只懂堆砌贵重。”
晚宴设在夏家老宅的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透过雕花玻璃洒下来,映得红木长桌上的银器闪闪发亮。夏栖迟抵达时,正赶上几位老先生在讨论今年的经济形势,他站在门口稍作停顿,等里面的笑声落下,才推门而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而准的声响,既不打扰,又恰好让人注意到他的到来。
“栖迟来了。”张老爷子率先起身,拄着拐杖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听说你把霍氏那笔账算得明明白白?有你爷爷当年的劲儿。”
夏栖迟微微躬身,腰背挺直如松,目光平视着老人,既不显得谄媚,也不失尊重:“张爷爷过奖了,只是不想让心血被糟践。”他侧身让开半步,正好露出身后的服务生,托盘里放着那盆薄荷,“听说您最近总咳,这是我在实验室种的,比药房的新鲜些。”
张老爷子看着盆栽里油亮的叶片,忽然笑了:“你这孩子,比你爸会来事。当年他给我送人参,哪记得我吃不得补品。”
众人的笑声里,夏栖迟已经走到李老夫人面前。老人正对着块翡翠摆件出神,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先接过侍女手里的茶壶,给老人面前的青瓷杯添了半杯温水,动作行云流水,壶嘴没有溅出一滴茶汤。“李奶奶,尝尝这个。”他把那盏樱花蜡烛放在桌角,“晚上点着,或许能睡得安稳些。”
李老夫人的眼睛亮了:“这香味……像极了我年轻时在日本看的樱花祭。”她握住夏栖迟的手,忽然发现他手腕上的银镯子,“这镯子是……”
“是家母给的,”夏栖迟的指尖轻轻搭在老人手背上,力度恰到好处,既显亲近又不逾矩,“说老物件能安神,就像奶奶您身上的檀香,闻着就让人踏实。”
苏婉站在回廊下,看着儿子游刃有余地应对着长辈,眼里的光像落了星辰。她转身对身边的冬以安说:“你看,他不是学不会那些礼,是以前没遇到值得他收敛锋芒的人。”
冬以安攥着衣角的手松了松。他躲在廊柱后,看着夏栖迟与几位商界大佬交谈,男人微微颔首时,下颌线绷得笔直,说出的话既有数据支撑的锐利,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有人举杯要敬他,他抬手挡了挡,掌心虚虚拢着杯沿,既没让对方失了面子,又守住了“晚宴前不饮酒”的习惯——那是冬以安今早反复叮嘱的。
“他好像变了个人,又好像没变。”冬以安轻声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礼是壳,心是核。”苏婉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梅子茶,“他爷爷当年在谈判桌上,能笑着把对手逼到死角,转头给家里的花匠鞠躬道谢,说‘您把牡丹养得比去年艳’。真正的贵气,从不是端着架子,是懂得对谁该藏锋,对谁该露暖。”
晚宴正式开始时,夏栖迟作为夏家继承人,站在主位旁致辞。聚光灯落在他身上,西装的暗纹在光下流淌,像藏着片深邃的海。“感谢各位长辈赏光,”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得很远,清晰却不张扬,“夏氏能走到今天,靠的不只是账本上的数字,是各位看着我长大的情分,是‘守诺’二字。”
他抬手示意,服务生端上的不是名贵的香槟,而是实验室新酿的樱花酒,酒液里浮着整朵的樱花。“这杯酒,用的是樱花园今年的第一茬花,”夏栖迟举起酒杯,手腕转动的角度正好让所有人看清他的银镯子,“敬初心,也敬所有懂‘等待’的人——花要等春天,事要等时机,而好的情谊,值得等一辈子。”
掌声响起时,冬以安看见他朝回廊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穿过人群,像根无形的线,轻轻缠在自己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