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城内的风波,在萧云清“被迫”宣布七日后处决杨天问父子后,表面上似乎暂时平息下来。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望,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到来。然而,知情者都清楚,这七日,将是决定最终走向的关键。
颜迟与慕容离的“消失”,并未引起太大波澜。萧云清对外只宣称二位贵客因前番劳顿,正在客舍静修养伤,谢绝一切访客。有盟主亲自作保,即便韩之秋心存疑虑,在未抓到把柄前,也不好强行探查,只得加派人手暗中监视那看似平静的客舍院落。
而此时,颜迟与慕容离早已改头换面,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凌霄城,正沿着官道,向着数百里外的昙花镇疾行。两人皆作寻常散修打扮,颜迟甚至刻意收敛了那过于惹眼的容貌与气息,慕容离也将断剑用布条缠绕,掩去特征。
一路无话,唯有风声掠过耳畔。慕容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司徒霆带来的惊人情报,以及颜迟与萧云清那番密谈。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复仇二字背后,牵扯的是何等盘根错节、黑暗汹涌的势力网络。单凭手中之剑,纵然锋利,若不知该斩向何处,亦是徒劳。
她忍不住看向身侧始终气定神闲的颜迟。即便易容改扮,那份仿佛万事皆在掌握的从容气度,依旧难以完全掩盖。
“颜前辈,”慕容离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我们此行,找到那位木灵宗弟子……真有把握能拿到关键证据吗?韩之秋心思缜密,恐怕早已料到我们会追查下去。”
颜迟侧过头,易容后略显平凡的脸上,唯有一双桃花眼依旧流转着洞察人心的光芒。她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惯有的慵懒,却莫名令人心安:“小慕容,这世上从来没有万全的把握。但若因为敌人可能料到,我们便畏缩不前,那才真是遂了他们的意。”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隐约可见的城镇轮廓,继续道:“韩之秋确实狡猾,但他也有他的局限。他习惯了站在高处,以势压人,以阴谋算计。他或许能料到我们会追查,但他未必能料到,我们会从哪个他忽略的角落,找到他自以为抹干净的痕迹。司徒霆的出现是意外,那位木灵宗弟子,或许也是他算计中的一颗……被遗忘的棋子。”
她看向慕容离,眼神带着一丝引导:“你要学会,不仅仅用眼睛去看证据,更要用心去揣摩人心,去推断对手的行为模式。韩之秋此刻最想做的,是切断所有与平云门、与他青云宗核心关联的明线。像木灵宗这种看似外围、或许只是无意间卷入的势力,反而可能因为其‘微不足道’,而成为他清理过程中的盲点。”
慕容离若有所思。颜迟这是在教她,如何从猎物的角度,去思考猎人的行为。这种思维的转变,对她而言,是全新的领域,却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我明白了。”她低声回应,眼神愈发专注,开始尝试以颜迟的视角,去审视接下来的行动。
与此同时,凌霄城内,听风楼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安全屋内。
颜颜小心翼翼地将一碗刚刚煎好的、散发着苦涩与清香混合气味的汤药,端到床榻边。司徒霆的脸色比起之前好了许多,但依旧虚弱,体内残余的蛊毒和暗伤非一时半刻能够清除。
“司徒长老,该喝药了。”颜颜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与她平日活泼形象不符的细心。
唐棠站在一旁,默默递过一块干净的软布,以便司徒霆擦拭。她看着颜颜专注喂药的侧脸,眼神柔和。这几日的相处,让她看到了颜颜更多的一面,不仅仅是那个力大无穷、活泼开朗的小老虎,更有着细致体贴、坚韧负责的内里。
司徒霆艰难地撑起身子,接过药碗,感激地看了两人一眼:“有劳二位姑娘了。”他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眉头都未曾皱一下,显示出极强的忍耐力。
喝完药,他靠在软枕上,喘息片刻,目光望向窗外,带着深深的忧虑:“不知颜楼主那边……是否顺利。”
“师姐出手,肯定没问题!”颜颜对他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笑容灿烂,带着对颜迟毫无保留的信赖,“师姐最厉害了,肯定能把那个木灵宗的妹妹安全带回来,拿到证据!”
唐棠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她虽不善言辞,但眼神中的肯定同样明确。
司徒霆看着眼前这对气质迥异却默契十足的姑娘,心中感慨万千。他早年与唐棠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中是个如同阳光般明媚的的唐门骄女,未曾想经历巨变后,竟与听风楼的副楼主走到了一起。而颜颜,这位看似年纪不大、活力四射的副楼主,其体内隐隐传来的那股令人心悸的洪荒气息,也让他不敢小觑。
“但愿如此……”司徒霆叹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只是……玄天宗如今已成人间地狱,古萱那妖妇手段诡异莫测,墨子南更是丧心病狂。我逃出来时,似乎听到他们提及……在寻找某种特殊的‘容器’,与南疆的某种秘法有关……具体是何,我却未能探知……”
“容器?”颜颜和唐棠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这显然又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司徒长老,您先好好休息,恢复身体要紧。这些信息,等师姐回来,我们再从长计议。”颜颜安抚道,顺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唐棠则默默取出一套新的银针,低声道:“司徒长老,我再为您行一次针,疏导药力,压制余毒。”
看着唐棠专注施针的沉静侧颜,以及颜颜在一旁认真打下手、不时递上所需物品的默契模样,司徒霆心中稍安。有听风楼这股力量在暗中运作,或许……真的能看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昙花镇,虽以花为名,却只是个位于交通要道旁、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小镇。镇子不大,人流却不算少,三教九流混杂,倒是个利于隐藏身份的地方。
按照司徒霆提供的线索,颜迟和慕容离很快找到了镇东头那家名为“忘忧”的酒肆。酒肆门面不大,有些年头了,木质招牌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酒客喧哗声。
颜迟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带着慕容离在对面的一家茶摊坐下,要了两碗最普通的粗茶,看似随意地观察着酒肆的情况。
“记住,我们现在是路过此地的散修,听闻这家酒肆的‘忘忧酒’不错,前来品尝。”颜迟低声叮嘱慕容离,“见到那位‘小芸’姑娘,切莫急切,看我眼色行事。”
慕容离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她学着颜迟的样子,端起粗瓷碗,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酒肆的门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个穿着粗布衣裙、身形单薄、低着头端着空酒盘从后厨走出来的少女,引起了她们的注意。那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面容清秀,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惊惶与忧郁,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动作也显得有些僵硬迟缓。
“是她吗?”慕容离传音问道,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颜迟微微颔首,目光在那少女身上停留片刻,低声道:“八九不离十。木灵宗的弟子,常年与灵植打交道,身上会带着一股独特的草木清气,虽然很淡,但逃不过我的感知。而且……她体内灵力滞涩,隐有暗伤,应是受过折磨且修为被某种方式限制了。”
正说着,酒肆内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壮汉,似乎嫌那少女动作慢,粗鲁地推了她一把,骂骂咧咧道:“磨蹭什么!没看见爷的酒壶空了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