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地步,娟宁才终于想起来覃姝临消失前留给她的那句话——什么都不要信。
她向后退了一步,视线越过姜得月向深坑中看去。
一个无头女尸半跪在法阵中央,地上的尖刺自上而下穿过她的胸膛,将她死死地钉在地上,一个瘦削高挑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来,长剑斩断最后一处链住她手脚的锁链,踹翻祭坛将那女尸抗到背后,剑刃卡着石缝,几步借力跃了上来。
她没看见姜得月,也没看见娟宁和她身后的两人,径直从几人中间穿过,惊起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
又是覃姝。
娟宁看了一眼姜得月,显然姜得月也看不见覃姝,这方洞穴里的三波人好似分处不同的时空,本应各自安存互不相扰,可偏偏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搅局者,将井然有序的一切硬生生给搅成了一锅乱粥。
这个搅局者是她吗?
娟宁看向姜得月,她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手上的人头断口处还在往下滴血。
覃姝与她擦肩而过,散落的发丝拂在她脸上,蹭起如有实质的痒意。
娟宁忽然开口道:“你想带我去哪?”
姜得月与覃姝同时怔住,覃姝看不见她,手上的长剑一转,飞身刺向声音的来处。
娟宁撤步向后,蓝雪扬和争荣不知她又发什么疯,正要说话,却听娟宁又道:“尸体残缺不全,带走又有什么用呢?”
姜得月悲喜交加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拎着头消失在了原地。
漆黑的甬道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着车轱辘碾碎枯草的响动,未见人影,声音先荡了进来。
“来人家里做客,主人未见就急着走,不太合规矩吧?”
那声音雌雄难辨,低沉沙哑,乍一听有点像沈东凰,覃姝停下脚步,剑尖在石壁上弹了一下,道:“家住在这种地方,司明大人倒是好雅兴。”
甬道里渐次亮起灯火,照亮了声音的来处,一个病弱的年轻女子坐在轮椅上,身侧站了个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少女。
司明笑道:“覃姝,少年人有胆气是件好事,可这里不是你能逞英雄的地方。”
“看在你老师的面上,把你背上的人放下,我不问你的罪。”
覃姝手上的剑发出森森寒光,她将背上的女尸转了一下揽在怀里,沉默着没有说话。
司明笑着叹息:“覃姝,你是鹤山收到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不要想不开走歪路。”
话音未落,她身后的少女抬手撒出一把蓄了气的飞针,覃姝护着怀中的女尸边打边退,飞针落地渗入土里,又像银蛇一样探出头来,去追咬她的脚面。
突然,她脚步一停,倒转长剑向后刺去。
她退到了娟宁怀里。
娟宁侧身躲过,双指拈住剑刃往后一退,按住她的肩膀道:“别打,自己人。”
此情此景之下,哪里会有什么自己人。
覃姝手中长剑一转,蓄力一击,直刺娟宁要害。
娟宁仰身向后躲去,她自见面起就从未见过覃姝使剑,不知她的剑法竟这样精湛,剑招细密如雨,虽见不到她人,但寻声辨位,预判着她可能的落脚处,竟一剑一剑地将她逼至了死角。
娟宁许久未见能伤她的刀刃,被她逼得指化成刃,架住剑讨饶道:“别打了,真是自己人。”
覃姝完全听不进去,轻巧抖开她的指刃,长剑疾进凶残无比,一剑快似一剑,娟宁无奈地撤手,为表诚心,滑步与她拉开距离,转头袭向那轮椅上的女子。
女子安坐不动,一旁的少女腾空跃起,挡在女子身前在虚空中与娟宁对了一掌,娟宁感到手心一阵发烫,但攻势未停,五指化刃向她面门袭去。
那少女险险避过,停稳后又生接了她一掌,娟宁捻了下手指,探清这东西不过是个符印生出的幻象,便不再多作纠缠,身形如风,灵巧地绕过那少女,拎起轮椅上的女子,献宝一样将她摔到了覃姝面前。
她笑道:“喏,都说了是自己人。”
覃姝脚步一顿,但人已甩到近前,她没有过多犹豫,拎起地上的人便往后退去。
少女早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却不知她身法这样灵巧,落地时脚步都有些慌乱,但她很快稳了下来,不欲与娟宁纠缠,紧追覃姝而去。
娟宁随手扯下洞壁的藤条,起符画印组了个鬼打墙阵,绕成一圈绊在了她脚下。
少女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团未成型的气,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她逗狗一样遛着她在深坑的边缘转了两圈,余光往下一看,司明被覃姝毫不留情地摁到了尖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