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心中警铃大作:
这阿史那·咄吉究竟想干什么?在这彰显大钧国威的宴会上,突然提起什么私人恩情?这与朕有何关系?与这场国宴有何关系?
一股被抢风头、甚至被算计的愠怒涌上心头,但他身为帝王,万邦之主,此刻绝不能失态。
赵寰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嘴角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弧度,声音透过冕旒传来,带着刻意的宽容和威严:
“哦?竟有如此奇缘?若果真如此,实乃彰显我大钧仁义教化、泽被四方之佳话!可汗不妨直言,你这位恩公究竟是何人?朕即刻宣他上前,于此佳节盛宴,为你二人重逢做个见证,亦是美事一桩!”
阿史那·咄吉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微弧,再次向赵寰深深一礼:
“陛下圣明!咄吉感激不尽!”
他旋即直起身,目光扫过下方百官,声音愈发显得“真诚”而“热烈”:
“陛下!这位恩人于我恩同再造!咄吉不才,愿在此恳请陛下恩准,让我与恩兄义结金兰,拜为异姓兄弟!从此以后,他为兄,我为弟,咄吉尊他为义兄,永世不忘恩情!愿以此举,昭示我北狄与大钧,不仅能化干戈为玉帛,更能情同手足,永世修好!恳请陛下成全,为我兄弟二人见证这桩美事!”
少年翻译战战兢兢地将这番石破天惊的话译出,尤其是“结拜兄弟”、“拜为义兄”这几个字,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声音细若蚊蚋,却又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殿。
结拜?异姓兄弟?拜为义兄?
这比刚才单纯的“恩人”之说更加骇人听闻!
群臣彻底哗然,就连一些老成持重的重臣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北狄可汗是疯了不成?
如此荒唐的请求也敢提?
赵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胸中怒火翻腾。
这阿史那·咄吉,分明是借题发挥,要将他架在火上烤!
他强忍怒意,目光锐利地射向阿史那·咄吉:
“结拜之事,非同小可!可汗的恩公,究竟是何人?”
赵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阿史那·咄吉灿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光芒,他不再需要翻译,而是深吸一口气,用一种缓慢、清晰,虽然汉语发音略显生硬古怪,却足以让大殿每一个角落都听得真真切切的大钧官话语调,一字一顿地,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记、得,恩、兄、的、名、字……应、该、是——‘南、宫、月’。”
南宫月!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内。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从惊愕、好奇、瞬间转变为难以置信,齐刷刷地、如同实质般压向了那个坐在后排偏僻角落、几乎隐没在阴影中的身影。
南宫月原本正微微垂眸,看着手中杯中晃动的天子笑酒液。
当自己的名字被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拗口念出,尤其是听到“结拜兄弟”这荒谬的请求时,他执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南宫月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唯有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寒光——有震惊,有冰冷,更有一种对阿史那·咄吉这番操作的了然与锐利审视。
阿史那·咄吉灿金色的眼眸,如同最精准的鹰隼,立刻顺着那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成功地捕捉到了那个他寻觅已久的目标。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攒动的人头,阿史那·咄吉的目光与南宫月平静却暗流汹涌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找到你了。
而且,第一把火,已经点着了。
阿史那·咄吉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得逞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