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游行队伍来到面前,青嘉才发现巫师身着红袍,头戴由五块绣上神像的五边形布片并连在一起的头冠。
陆禛好像被青嘉的开关传染了,青嘉视线落到什么上面,他便一一道:
“看到了吗,那五块布片上绣的,就是五显神。”
青嘉正全神贯注瞧着,巫师倏地头一转,那色彩艳丽的山魈面具距她不足一尺。
“虫旱涝灾,扫出去;五谷丰登,扫进来。”
“杂疫杂瘟,扫出去;六畜兴旺,扫进来。三灾八难,扫出去;清吉平安,扫进来……”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各持一样乐器,神色肃穆。
唢呐高亢,牛角呜咽;铜钱相接成串叮铃作响,和着低沉的小鼓声;其间又闻两片铜锣噌噌作响,似要把灾祸邪祟都震住。
神秘,原始……
这样的祭祀,青嘉从未见过。
彼时,陆禛唇齿亲启,在她耳边娓娓道来。声音如同今夜身着的暗红丝绸般,触感柔滑,轻轻拂过肩头,不可赏玩。
“祭五显神的传统来自抚州。传说大魏某日天降大旱,这场灾祸持续四年之久。由此而来的浩劫似乎永无止境,久到人们早已记不起秋收的模样。”
陆禛鲜少有这么肃穆的时刻。
他收起往日戏谑的神色,视线落在遥远的地方,循着记忆里母亲讲故事的模样,将古老久远的神话从唇间缓缓低语道出。
“大旱摧毁地面上的一切生灵,甚至连信仰也想拆骨入腹。最后残存的抚州人,微笑有序地安排后事,五显神坛前堆叠的尸山越摞越高……”
青嘉听得入迷,陆禛的讲述恰如其分停在此处,勾得她连忙追问:
“后来呢?”
“后来……”陆禛收回视线,脸上又挂起慵懒的笑意:“那位身出抚州,飞升成功的五显神,听到了亡灵的期盼,私自将甘霖带向人间。”
陆禛说到最后,俨然失了兴致:“春天来了,这片土地就像五显神的信徒一样,生生不息,终而复始。”
听完青嘉哪哪不得劲:“就这样?”
陆禛挑眉,恢复往日那慵懒不正经的做派:“那不然你想怎样?”
“五显神呢?”
陆禛淡漠的笑僵在脸上,垂眸之际,没回应青嘉的问题。
青嘉没察觉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补全这个故事:“五显神做了这么多,可他还是违背了仙界的法则。你说五显神救了世人,他回到仙界会不会过得很惨?”
陆禛闻此,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微妙的令人难以捕捉。京都灯火通明,照在他身上都略显孤寂,热闹擦身而过不曾停留。
不知是不是青嘉的错觉,那嘴角含笑的面容下,陆禛奋力挣扎,试图缝上被他不慎扯下来的惑人外壳。
青嘉轻叹一口气,迈开几步后,面对陆禛站定。
陆禛目光追随着她,往日面目冰冷的女子,眉眼弯弯,踩住他的影子朗声告诉他:“可这里不是仙界。凡间的快乐,就像此刻,我能把你踩在脚底下一样——”
话还未完,他看见青嘉伸出手,跃起去抓什么东西。
“就像……我伸手就能抓到月亮一样——”
青嘉落地之际,将抓月亮的手拢成拳,递到他面前。
“唾手可得。”
一语尽,手缓缓摊开,掌心中央一只飞蛾正乖巧停留,躯体上裹着银色的磷光,正如今晚的月色。
有人温柔地将他面具戴回去,随后不讲道理地,拉他坠入凡尘。
其余的旧事陆禛全忘了,只记得明月高悬。
青嘉在看飞蛾。
而他在看青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