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再次回到虎门,虎门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死了一个周荣,走了一个祁颂雪,都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情,轻轻落在水面,激不起半点涟漪。
石煜引着祁颂雪走过死亡道,隔壁忽然响起尖锐的痛呼声,再往里走,不知谁又被冷水泼醒,求饶声越来越大,回应他们的只有沉闷的鞭声。
如此地狱般的场景日日都在虎门上演,光是听见声音,祁颂雪就能想象到各种血腥奇诡的画面。
进了无间狱,路过刑具架,祁颂雪看着自己改造完还没用过的“死猪愁”,技痒难耐,她伸直五指再慢慢捏拢,关节噼里啪啦响,掩盖着她内心的躁动。
石煜顺着祁颂雪的目光看去,没忍住揶揄道:“你看起来更像是探望这些个木枷的。”
“过过眼瘾。”祁颂雪继续向前走,忽然想到什么,转过头很认真地对石煜说,“小石头,日后你要是有刑具用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什么东西不趁手,我也可以帮你改改。”
“有没有日后都难说,快些走吧。”石煜催促着,说完又有些后悔。
祁颂雪翻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沉默着,两人继续往里走,没几步就到了无间狱的最里间。
石煜停在转角处,右手一指,示意祁颂雪关押祁大顺的牢房所在地。
“竟然是那间有窗户的单人间。”祁颂雪有些意外,这间牢房在外面叫价可不低。
石煜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一炷香的时间,不能直接接触。”
“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父女两个说话时间一长,难免变成吵架。
再往里走,石煜便不再陪同。
无间狱最里间黯淡无光,甬道两侧的油灯只是个摆设,从来也没燃起来过。
现下,太阳西落,一束光透过此处唯一的窗户照亮了祁颂雪的前路,路的尽头,是她的父亲。
祁颂雪攒了一箩筐的臭骂,临了,还是担心祁大顺的身体。
可她走近牢房,竟然嗅到了葡萄酒的香气,馥郁的果香把肉香的都给盖住,祁颂雪深吸一口气,隐约分辨出炙烤羊肉的味道。
她快步走到祁大顺的牢房外,发现这间本该空荡连茅草都没有的狭小屋子,此刻铺上了柔软的兽皮。兽皮之上是放满吃食的桌子,祁大顺端坐在桌前,喝着酒吃着肉,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真是白担心。
祁颂雪火气噌噌直冒:“你倒是清闲自在,放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屋里的人置若罔闻,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酒。
“祁大顺!你自以为让我扒了这身皮,脱了贱籍我就该对你感恩戴德?”祁颂雪昂首,掷地有声,“我呸!你断我前程,还想让我顺了你的意,门儿都没有!”
“你到底想要什么?”祁大顺放下筷子,抬眼看向祁颂雪,眼里满是疑惑,“前程?那是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祁颂雪激愤:“我知道!”
“你不知道!”祁大顺骤然起身,“那是新政党争,别说你我,就连整个清丰县都不过是他们眼里的试错工具,随时可以丢弃。你为何非要趟进这滩浑水里来?”
三年官场路,祁颂雪看多了利益倾轧,也遵循着规矩法度,她本想着独善其身尽己所能,也算做了些好事。
现在她觉得自己的想法蠢得可怜。
树根都烂了,只去打理那两片叶子又有何用?
祁颂雪比谁都清楚自己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可她没有别的退路。
横竖都是一死,她没什么割舍不下的。
“因为我不要认命!”祁颂雪指着身后道,“他们的命,也不该是你们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