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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第1页)

【第三十二章】

程瑾几人刚回到客舍院中,便见郑迁步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他素来如同账簿般严谨刻板的脸上,此刻竟难得地透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红晕。

“公子,”他快步上前,声音虽依旧克制,却比平日急促了些,“有眉目了。”

程瑾见他神色,知有要事,立刻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难得的急切与关切:“郑先生辛苦了!里面详谈。”

几人迅速进入室内,掩上房门。郑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疾走和内心激动而略显紊乱的气息。

天知道,这几日对他而言是何等煎熬。他性情孤介,终日与数字打交道尚可,让他扮作商贾管家,在鱼龙混杂的市井中与人虚与委蛇、打探消息,简直比让他连续核验三天三夜的冗杂账册还要痛苦。

若非此行是奉旨办差,且领队的乃是程侯爷的独子,一个年纪轻轻便担此重任的“世子”,他恐怕早就推脱了。此刻,见自己这番“痛苦”竟真有了收获,一种截然不同的、源于突破自身局限的成就感,悄然冲淡了连日来的抵触与不适。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禀报道:“下官依计而行,今日在市面上更为高调地打听大宗冬麦采买,言明不惜溢价。起初依旧无人敢接,直至午前,有一自称是‘永丰仓’揽头之人寻来,将属下引至僻静处。”

他微微停顿,确保窗外无人,才继续道,声音压得更低:“那人言道,田玉县上好冬麦皆需经官仓统一调配,零星散户之粮,难成气候。若真想做成这笔大买卖……”

他几乎是气声道:“他暗示,或能直通郭县丞,方可疏通关节。”

程瑾眸光一凝:“郭县丞?他具体如何说?”

郑迁回道:“那人语焉不详,只反复强调‘规矩如此’,并言‘郭明府素来关照我等商贾’。”

程瑾听罢,与孙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线索,终于浮出水面,并且直指县衙内部。这与他们在杨树屯的见闻——胥吏压等、里正监视——完美地串联了起来。一张由胥吏、揽头,乃至县丞可能参与其中的利益网络,其轮廓已隐约可见。

程瑾听罢,眸中顿时亮起光彩,唇角不自觉地扬起,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郑先生此事办得漂亮!”这脱口而出的赞许,带着几分少年人得了头彩般的雀跃,与她平日刻意维持的沉静大不相同。

她随即意识到失态,轻咳一声,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不宜贸然行动。且等贾御史、周主事他们回来,看看有无其他发现,我们再从长计议,决定下一步如何与这位郭县丞‘打交道’。”

郑迁与孙太医回房后,房间内只剩下程瑾一人。她踱至窗前,望着窗外,适才强压下的种种心绪此刻尽数翻涌上来。

杨老栓绝望的泪眼、那空空如也的犁架、当铺前沉默的队伍……这些鲜活的、带着痛楚的面孔,与她记忆中那些奏折上冰冷的字句——“弃子逐妻以求口食,拆屋伐树以纳税钱”“身禁多年,妻已改嫁”……渐渐重叠、融合。她曾经在安宁的书斋中为之愤懑、叹息的抽象文字,此刻都拥有了具体的声音与形状。

“原来……那些奏章里写的,都是真的。”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并非她此前不信,而是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触摸”到了那份真实背后沉甸甸的重量。一个杨老汉的苦难被她偶然撞见,那么,在这田玉县,在这京畿道,还有多少她未曾看见的杨老汉?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天下晦暗的一面,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在她面前缓缓揭开帷幕。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外出查探的各路人马,也陆陆续续拖着疲惫却带着不同收获的身躯归来。

最先回来的是周世安。与昨日那略显生疏的算卦道人不同,今日他踱步进门时,那身玄色道袍竟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连捋胡须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子从容不迫。这位祖上三代皆在太仓署、司农寺任职的“仓廪世家”子弟,平生最熟悉的就是各类仓廪文书与陈腐谷气,何曾想过自己年过半百,竟在田玉县扮起了方外之人。起初两日他还觉得别扭,此刻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完全沉浸在这全新的身份里,甚至品味出几分超脱俗务、冷眼观世的乐趣。

他眼中带着一丝抓到关键线索的亮光,却不急着开口,先不紧不慢地饮了半盏阿穆递上的温水,才压低声音道:“老夫今日在茶馆静坐,听那些闲汉吏胥闲聊,虽多是泛泛之谈,但有一个名字被数次提及,语气间颇多敬畏,又带些酸意——便是县衙仓曹的仓督,张五,言说深受县丞器重,粮食定品全赖此人。”

随后归来的是贾峥与常禹辰。两人依旧是那副游学士子的打扮,但眉宇间的挫败感稍减,多了几分深思。贾峥细长的眼睛里精光微闪,拱手道:“公子,今日我等再访数村,虽乡民依旧讳莫如深,但留心观察之下,发现一共同之处——各村晾晒场及农户自家仓房檐下,所存留的麦子,颗粒饱满、色泽金黄,几乎难见次品。此与官仓账册所载截然相反。”

常禹辰在一旁补充,语气沉稳:“可见,非是田玉水土不出好粮,亦非农户无好粮,而是好粮……未曾,或未曾以其应有之价,尽数入库。”

此发现虽未得人口实,却从实物角度印证了周世安账目分析的推断,让众人精神一振。

夜色深浓时,洪彬才带着一身露水与尘土归来。他面容依旧冷硬,但眼中却带着一丝狩猎者发现关键踪迹时的兴奋。

“公子,”他声音沉肃,带着夜行的沙哑,“官仓白日依旧如铁桶,但卑职摸清了他们守卫换防的规律与几处哨卡盲点。入夜后带人潜入库区,分头探了几处仓廒。”他微微停顿,确保众人听清接下来的关键,“存放往年陈粟的仓廒,末将也查验了,其品质多为下等,与账册所载倒是吻合。”

此言一出,众人微微颔首,这并未出乎意料,旧账早已做平。

洪彬话锋一转,眼中锐光一闪:“但在一处新入库的仓廒前,末将闻到极淡的新麦气味,便设法撬锁而入。里面堆积的,正是今夏才征收上来的新麦!”他语气加重:“卑职不敢妄断,连探数袋,入手沉实,麦粒饱满坚硬,几无杂质——依卑职多年经验看,十之八九皆是上等粮!”

这巨大的矛盾,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心头。

房间内霎时一静,落针可闻。

贾峥最先反应过来:“如此说来……他们尚未来得及将这批新收的上等冬麦偷运出去,或者替换成劣等粮?”

“正是此理!”常禹辰抚掌,语气带着洞察的快意,“旧账已平,无从查起。但这新收的冬麦,便是他们来不及遮掩的罪证!铁证,此刻就在那官仓之内!”

程瑾缓缓站起身,清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踏入田玉县以来,第一抹笃定而冷冽的笑意。

“不止如此。”她声音清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郑先生今日在市面上,已有人暗示,想做大宗买卖,须得打通郭县丞的关节。而去的杨树屯,那老农杨老栓,正是因为缴纳的上等冬麦被胥吏压等,逼补差价,才被迫当了耕地的犁铧给孙儿抓药!”

她将这三条线索——市面管控、胥吏压等盘剥农户、官仓账实不符——清晰地串联在一起。

“如今线索已然明朗,诸位以为,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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