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刘氏已经算是不糊涂、有心计的了,她进府发觉三嫂不好相与,豁出去闹了一番,才去贺姨娘那里安生养胎……”
“我怎么觉得,就是因为闹这一场,你三嫂才记下这个仇,不管她的死活呢?”
方盈抬头道:“你忘了么?她妹妹没有闹,老实省事,我们那位四嫂看着也没有三嫂这么凶恶,还是早产、没了孩子。”
周从善:“……”
“况且以三嫂的脾气,即算没有那一出,只因三伯没打招呼就把有孕的刘氏带回去,已足以让她记恨刘氏一辈子了。”
周从善一叹:“也是。你三嫂心胸狭窄,本来也容不下她。”
“我想说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刘氏身为一个孕妇,到死都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她和孩子好。”方盈说起这些,就觉周身冰凉,“我也一样。你知道怀胎十月,前几个月和后几个月如何保胎养胎,其实有很多不同吗?”
周从善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一无所知。
方盈苦笑道:“你看,他们就是这般,未出阁的小娘子不能知道这些:没生育过的,怕吓着你、先不告诉你这些;怀上以后,富贵之家有长辈和嬷嬷们,平民百姓家亦有婆母妯娌,不用你操心这些。——总得磕磕绊绊、吃尽苦头亲自生过一次,才能大约知道生儿育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中间但凡有人藏个坏心眼……”联想起纪家这档事,周从善顿时不寒而栗,“难怪都说妇人生产是过鬼门关——这简直是遍地小鬼!”
方盈却摆摆手:“一般人家只想繁衍子嗣,故意藏坏心眼的倒是极少,但正因如此,在产妇和胎儿之间,人们更在意的,往往是胎儿。刘氏难产时,稳婆说只能保一个,据说贺姨娘当时不假思索就说‘当然是保孩子’。”
这些细节,方盈是在李氏处置过贺姨娘和安氏之后,才慢慢听说的。
“那日傍晚,我去夫人院里,见有人匆匆出来往贺姨娘那儿去,便找侍女打听,得知是来寻夫人拿主意的,当时还觉奇怪。”方盈说到此处,感觉声音干涩,端起茶润了润喉咙。
周从善猜道:“是安氏不肯担责,打发人去请你们夫人做主吧?”
“不错。”
“那你们夫人怎么说?”
“夫人说,若刘氏还清醒,就问她自己要不要保孩子,不然就由主母做主。”方盈忍不住为李氏辩白,“我们这位三嫂就是耍奸,哪有房里妾室生产,自己不做主去问婆母的?何况还是庶子。”
周从善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那最后是谁做主的?”保的是孩子已经显而易见了。
“说是刘氏自己。但我不太相信。”
从午前到傍晚,苦苦挣扎几个时辰,人就算不是昏迷的,又能有多清醒?何况到三更天才把孩子生下来,中间又好几个时辰过去了。
周从善冷笑:“是啊,可不就‘得’是她自己么。”
方盈一时沉默,周从善见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好友其实惧怕的是落入跟刘氏一样的境地——人还在产房苦苦挣扎,生死却已由旁人定了。
“那你是想……先打听打听孕产之事?”周
从善猜度着问。
方盈目光一凝,郑重点头:“我想做个明白鬼。”
“呸呸呸,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周从善斥道。
方盈笑一笑:“好吧,我就是觉得,既然我早晚都要生育,还是早作准备、把应当如何保养弄明白了才好,也许这样我就能不那么惧怕生育了。”
周从善同意道:“有道理。这也不难,你们夫人自己就生了三个儿子,身边定然有不少精于服侍的嬷嬷……”
方盈打断她:“你忘了么?她们怕‘吓着’我,是不肯同我细说的。就连我们二嫂,同我一向要好,说到这些也都是及时停住。”
“……”周从善只好另出主意,“要不,你直接求你们夫人去?”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方盈这几天的消沉,正源于此。
婆母再好,究竟不是亲娘,她心里对生育的恐惧,是没法同李氏言说的。
“纪六郎呢?你同他说过你的想法没有?”
“同他说有什么用?他恐怕连孩子是从哪生出来的都不知道。”
“从哪生出来?不就是肚子吗?”
方盈:“……”
两个人无言对视片刻,周从善瞪大眼:“不是吗?那是哪里?”
“……”好友才定亲,还未出嫁,论理不该同她说这些,但方盈刚表示过对这种“理”的不满,因此犹豫一瞬,还是凑近周从善耳畔,用气声回道,“经血流出之处。”
周从善难以置信:“不可能!这怎么能生得出来?!”
“到生产时,产道会自行打开。所以孩子不能太大,一般五六斤会生得比较顺,记得我娘说,我生下来是五斤九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