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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内,官家批完手中劄子,放下朱笔,却没有再拿下一本。他敛容沉吟片刻,吩咐:“阿王,去给许王传话,让他且释沈小郎归家吧!”
内侍省左班都知王季丰忙领命道:“是。”
王季丰悄然退出,大殿里便只剩了官家一人。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殿宇,无声一叹。
所谓知子莫若父。他的孩子们怎样的能耐,他清
楚得很。
尤其那三个已经成年的皇子,楚王宏阔敞朗,风趣聪颖,可惜言行不谨,意气用事;
许王稳重历练,有才有识也有抱负,只是有时心机过甚;
寿王幼时调皮了些,待楚王出事,惊惧之余便格外地谦和仁善,凡事退避三舍。
寿王这性子,开拓不足,守成有余,而当年幽云一败,终归是官家心底恨事。
若交给寿王,怕是再隔百来年,这恨事依然是意难平的恨事。
可许王已是开封府尹,离他想要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何苦还为难沈家那孩子,为难他自己的亲弟弟?
手足之情义,到底抵不过权势之诱惑。
不过……谁又经得起权势之诱惑呢?
当初,就在这文德殿上,他也曾将那些证词和劄子一起摔到四弟脸上,问他是何居心?
四弟面如死灰,那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井,无望又无助地看着他,问他的三哥,放眼这邦国天下,可有他与妻小容身之地?
后来四弟去了房州,再后来四弟死了……
死讯传来时,连着好几夜,他都做了同样的梦,梦到十二岁的幼弟不要命地砍着追兵,就为夺一口吃食,夺一点伤药,好救他垂死的三哥……
谁能想,当初共过生死相亲相爱的手足兄弟,最终竟是这么个结果。
官家站起身,走到当初四弟跪倒之处,怅然一叹。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四弟吧?
若有机会重来,他会宽恕四弟吗?
应该……会吧?
那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他们那一辈,六个兄弟姐妹,如今只剩了他一人,不可谓不憾恨;
到楚王、许王、寿王他们这一代,他自是盼他们好好的。
——即便不能相亲相爱,至少也该相安无事,万万不可手足相残。
他们传承着他的骨血,都是他亲生的孩子,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