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榆最后一次见到苏浮游。
或者说,那是阿榆最后一次听到苏浮游的声音。
看守她的仆妇们一直纳闷,入了腊月,她们几乎断了她的饮食和水,饥寒交迫下,为何她还能一遍遍地画着“正”字,为何她就是不死?
因柴房门窗俱被钉死,所以她们始终不晓得,角落里有个残破水缸,缸底残留着陈年的脏水;
而苏浮游留给她的肉干,被她小心地珍藏在干柴下,每天吃那么一小块……
所以,三个月后,罗金缕领着裴绩成撞开柴房大门时,她还活着。
----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浮游……”
狱中,阿榆借着油灯的微光,摸索用剔骨刀在青砖墙上划下“一”,“正”字的第一笔。
却不知,这次需在此处待多久?
她受过那般熬油般的摧残,倒也无所畏惧,但沈惟清自小养尊处优,应该从未吃过这等苦,受过这等罪吧?
仿若有根细若牛毛的针,尖尖刺刺地在心口处扎了下。
这是……心疼?
阿榆默了下,嘀咕:“心疼也是应该的。我这是为藜姐姐心疼。”
苏浮游死后,全心全意待她的姐妹,就秦藜一个
了。她自然要为秦藜守着沈惟清,护着沈惟清。
可不知为何,这么想着时,那心口的痛意却更深了,似有人在搓揉着,要生生地捏作两半。
“哎……”
阿榆有种想把沈惟清痛打一顿的冲动。
若不是沈惟清有眼无珠,最初动了退婚的念头,她犯得着跑到京师,以身相诱,哄他签下婚书?
如今他心里有了她,她却必须对秦藜负责,想着如何将他踢开……
和江九娘一番交谈,沈惟清应该已经知晓她并非他的未婚妻了。
难为他,彼时还想着将她翼护身后,不失君子之风。
还有,他拉到走出雅阁时,那不经意的亲密和温柔,总不会是在知晓她身世之后吧?
若知晓她是匪首之女,若知晓她是山匪中最凶残的一个,若知晓她从头到尾都在骗她……还这般安慰她,鼓励她,亲近她?
阿榆忽然间说不出的慌乱,捂住眼睛痛苦地长长叹息。
杭氏与她虽隔着铁栅,但相距极近,看她神色变幻,不时长吁短叹,心底的恐惧和绝望不觉间便淡了些。
她忍不住小心地问道:“小娘子……有心事?”
阿榆笑了一声,“都被关到大理寺了,我若说没心事,岂不虚伪?”
杭氏听得便觉她更可亲了些,便继续追问道:“不知小娘子……犯了什么事?”
阿榆道:“打人了。还没打完便发现那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