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许久才缓了过来,瞅着李长龄衣衫上被自己哭湿了一大片,便有些赧然,垂首整理仪容,清着嗓子,尽力恢复冷静。
李长龄柔声道:“凌岳说你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却隐忍着从不叫一声苦。
其实无此必要,憋坏自己伤了身体,
你自己不心疼,我们心疼。”
阿榆打量着牌位,慢慢道:“你背负得比我更多,难道不隐忍?难道真能云淡风轻,每日谈笑风流,品鉴美食?”
阿爹阿娘从不曾跟她提起李长龄的父母,且将他藏得极深。
她幼时不懂,如今瞧着这牌位,哪里还不知,李长龄的身世之秘,只怕比她更甚。
李长龄果然听得眼睛一跳,叹道:“何必如此诛心!”
他走到供桌前,将旁边的一只长条形锦匣打开,取出里面的卷轴。
阿榆不由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紧那卷轴。
李长龄小心地打开卷轴,果然是一幅九天玄女的绣像。
绣像所绣的,是标准的绝世佳人。
宫髻堆鸦,仙肌胜雪,身姿袅娜,罗衣从风,偏偏眉眼俊妍风流,有种与众不同的放旷不羁。
这等气韵绝非寻常女子所能企及,若说是九天玄女更令人信服几分。
阿榆看着绣像上的女子,眼眶却不由地又热了。
她抬指,眷恋地抚向绣像的面庞。
阿榆哽咽着笑道:“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阿娘。最初那一两年,我时不时梦到她和阿爹,后来连梦也梦不到了。
这许多年过去,我已经快记不起她的模样。这下好了,我又想起来了!”
李长龄沉默地看着她。
阿榆又抚向绣像的发髻。
光亮柔滑,的确是真正的发丝所绣。
阿榆道:“细雨姐姐离府前的一天,阿娘从宫里回来,少了一截头发。那天我瞧着阿娘在
哭,没敢问,便去问细雨姐姐。
谁知看到她拿着一截头发在发呆。我问她,这是不是阿娘的头发?
她答非所问,说如果她嫁个聪明厉害的朝廷命官,应该能让夫婿帮到他们吧?”
李长龄黯然一叹,“傻呀!”
阿榆道:“是啊,鲍廉聪明厉害,却只想用婚事换青云之路;当年没换到,最终还是用她的性命和这幅绣像换到了!”
李长龄摇头,“当年其实也换到了。你四叔四婶虽自顾不暇,但临走却拜托过楚王。
那两年鲍廉晋升虽不快,所得的都是要紧的肥缺。他当真以为是他运气好?”
阿榆回忆起鲍廉的履历。
“是了,他后来调动过两次,一次不如一次……算来正是楚王出事之后!”
而鲍廉显然不知楚王曾暗中照拂过,只怨恨自己所娶非人。
放弃爱慕的安家四娘子,娶回对他毫无助益的乔家娘子,于他自是得不偿失。
李长龄叹道:“鲍廉不仅是小人,还是瞎子。”
阿榆看着绣像,“阿爹阿娘看走了眼,但细雨姐姐依然念着他们的好,才会绣下这幅玄女像,日夜供奉。”
更在听闻主人主母死讯后,抄了无数的往生咒,最后在对过往的怀念里郁郁而终。
阿榆看向李长龄,“鲍家千方百计夺来这幅绣像,难道是因为兄长索要?”
“是我。”
李长龄面露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