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文便有些晃神,有些不解。
“我想我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天生温柔小意的人。我的宽容大度理解,都是伪装出来的。但是你想,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又能装多久呢?我这人天生受不了委屈。”梁秋时起身,任由那件外套从肩上滑落。
她唇边带着冷笑,又妖又媚,将那外套拾起,单手挑起,送还给了他。
“如果你喜欢的,是那善解人意的姑娘,那你得找那样的。那不是我,我学不来,也做不到。但我想,那样
的姑娘有很多。那些村姑,大字不识一个,没看过外面的风景,只会女工、刺绣,比谁都懂三从四德。”
“我没有阻止你做事,只是不许你去前线,军医院每天都可以去。我没有要求你必须待在家里,守着我,相夫教子。”宋郁文有点慌,但一向有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此刻也是强作镇定。
“可我不想去啊。我想在宽大的浴缸里泡澡,想听京戏,去戏园子去,用老唱片听,想吃可口的点心,想在庄园里荡秋千。我不愿意过这种苦日子,我过够了,也过不了的。”梁秋时似有若无地虚虚浮笑了笑,只是那眸色却愈发冷了下去。
“我是为了你才去的。不然我很自私的,我只想自扫门前雪。别人的生老病死,关我屁事?我不关心百姓疾苦,我没那高尚情操的。”
她已经准备好了,等着宋郁文对自己的训斥、教训,掰正自己的思想。
反正他对别人就是慈眉善目,对自己就是横眉冷对,她好像他杀父仇人。哦,也对,她这样的资本家大小姐,可不就是无产阶级的杀父仇人么。
却不知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像弹簧,她强硬,他便软了下去。
“好吧。思想这事慢慢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至于你说的,你想要的那些,我暂时满足不了你,但是我们可以苦中作乐。以后我的军饷给你,你可以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不!”她尖
锐的嗓音,将整个小院都划得七零八落。
“在你眼里,我就是无可救药,需要被拯救。可你是谁的英雄?但永远不可能是我的。我怎么敢用你的资源,那是腐败,不做个好榜样,不够高风亮节。就算战争结束了,你也给不了我以前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
那一刻,宋郁文突然有了无力感,觉得自己很渺小。
但他是在战斗中迅速成长起来的战士,即便面对再艰难的攻坚战,也是攻无不克,而不是在战场上当逃兵。何况面对一个小小女子,还是……还是心怡自己的女子。
“对,改朝换代后,百废待兴,的确不能短时间内铺张浪费。但是,当我们的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兴许有一天,可能也会有吃不完的珍馐,有时间游山玩水,像你说的,听戏,追求精神文化生活。我相信,只要全国人民共同努力,共同富裕很快就能实现。”
宋郁文不是给她画大饼,而是真这么想的,他既能陪着教员打天下,也有信心能一块守江山、建设新王朝。
“现在是暂时艰苦一点,但物质享受是短暂的,精神的满足才是长远的。人活着,还应该有理想,不该只为那一口吃食、一身好衣裳。”
就是这样的谎言,将她卷进巨大漩涡,哪怕她现在想出来,都没一根救命稻草。
“你错了,我就是一个脱离了高级趣味的人,我奋斗的目标,从来不
是别人能吃饱饭、有尊严。而是我自己能住大房子、戴金银首饰,拿出去跟别人炫耀,引领潮流,让小姐妹都羡慕我,满足我的虚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