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汲被赵煦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还以为赵煦是嫌人工太多,成本太高,赶紧低头道:“陛下,若朝廷能发兵马助役的话,工时必将大大缩短!”
“嗯!?”赵煦的眼睛眯起来。
他自然明白杨汲的意思??调厢军。。。
黄河渡口的风裹挟着沙砾,扑打在耶律琚脸上,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入肌肤。他不动,目光追随着那群流民渐行渐远的身影??他们背着破旧的包袱,牵着瘦弱的孩子,脚步蹒跚却坚定地踏上归乡之路。甘兰进立于其侧,手中捧着黄绸诏书,神情复杂。
“您不回府接旨?”他低声问。
“旨意已读,何须再演一场跪拜?”耶律琚淡淡道,“爵位是虚名,堤岸才是实责。这些人能回去种田、修屋、生子,比一千户食邑更重。”
甘兰进默然。他知道,这并非矫情之语。自清源司案结以来,耶律琚便愈发沉默,不再出入权门,连宫中召对也多推辞。他将旧日卷宗尽数封存,只留一册手札置于案头,上书三字:“守河记”。
夜宿驿馆时,甘兰进曾见他灯下独坐,翻至一页,久久凝视。那页写着一行小字:“神宗元丰五年三月,刘维桢夜审兵部主事李崇文,未录供词,次日此人暴毙鹰狱。其妻投井,幼子失踪。”而旁批仅一句:“父志若狂,女心如铁,然血债终需血偿?”
此刻,远处最后一辆牛车消失在黄土坡后,耶律琚方转身登马。归途经城南旧观遗址,荒草蔓生,断碑横卧,正是当年刘夫人与吕惠卿密会之地。他勒马驻足,从怀中取出一封未曾拆启的信。
那是半月前由慈恩寺住持转交,无署名,无印记,唯有火漆封口印着一朵梅花??与铜铃上的纹路相同。
他在枯槐下拆开。
纸上无字。
唯有一幅极细的墨线画:一口古井,井沿刻满符文,井底倒映一轮明月,而井口之上,悬着一只断翅白鹰。
甘兰进凑近看罢,背脊发凉:“这是……暗示‘白鹰社’真正的源头不在人间,而在制度本身?井为监牢,月为天理,鹰为执法者?一旦离地升空,便成凶禽?”
耶律琚不语,良久才将信纸投入火折子,任其化作灰蝶飘散。
“她告诉我,权力一旦脱离泥土,就会变成怪物。”他低声道,“可若一直匍匐于泥中,又如何看得见天?”
话音未落,忽闻身后马蹄急响。一名靖难司旧属飞驰而至,滚鞍下马:“大人!洛阳急报:起居注库失火,守吏发现地道直通地窖,内藏铁箱十余,皆刻‘白鹰’铭文!其中一箱开启,内有《元丰密录》残卷,提及先帝曾密令刘维桢调查‘北枢案’??涉及当时枢密院长官勾结辽使、私许燕云边防图之事!”
耶律琚瞳孔骤缩。
“北枢案”乃神宗朝最大禁忌,传闻涉案高官多达十七人,最终以“查无实据”结案,主审官刘维桢反被贬斥。如今旧档重现,岂止掀动朝野?简直是动摇国本!
“谁下令彻查?”他沉声问。
“尚无旨意……但王?大人已调禁军封锁现场,并请御史台介入。”
耶律琚冷笑:“王??他向来谨小慎微,如今竟敢擅动洛阳档案重地?背后必有人授意。”
甘兰进心头一凛:“莫非……陛下想借此事清算旧账?”
“不。”耶律琚摇头,“赵煦不会在此时掀桌。他刚颁诏‘止于智者之笔’,怎会立刻自毁其言?除非??有人冒用他的名义。”
当晚,清源司旧署灯火通明。程元佐带着两名老吏连夜誊抄《元丰密录》残篇,指尖颤抖。
“这里写着:‘正月十八,刘中丞夜访宫门,携证物三匣,求面圣。内侍传谕:陛下倦极,明日再议。十九日凌晨,证物失窃,守卫七人皆死喉刺,状似鹰喙所伤。’”程元佐抬头,“大人,这‘鹰喙杀人’的手法,与三年前林文谦府中命案完全一致!”
耶律琚神色凝重:“不是模仿……是传承。”
他忽然起身,走向墙边悬挂的京城舆图。目光缓缓移至皇城东北角??一座名为“静思阁”的偏殿。
“静思阁原名‘观鹰楼’。”他对甘兰进说,“神宗晚年厌政,常于此处批阅密奏,由贴身宦官代传旨意。那位宦官姓冯,名景。”
“冯景?!”甘兰进失声,“当今御前掌印太监冯延寿之叔父?”
“正是。”耶律琚缓缓道,“冯景在元丰八年先帝驾崩当夜暴卒,死因不明。而冯延寿,十年间从低等内侍一路升至掌印,从未犯错,也从未立功,仿佛有人为他扫清所有障碍。”
空气骤然凝滞。
若冯景当年参与掩盖“北枢案”,甚至亲手灭口刘维桢,则其家族便是“白鹰社”异化的第一环??以内廷之便操控外朝监察,借肃贪之名行专权之实。而今冯延寿执掌内府钥匙,每日随侍君侧……
“我们必须见到冯延寿。”甘兰进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