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疯了一样冲下楼,跑到昨夜卖红薯的地方??炉子还在,人却不见了。问旁边卖菜的大妈,对方说:“哎哟,那小伙子刚走,说要去市医院陪老父亲做检查。”
她拦了辆三轮车,直奔市中心医院。
在神经内科门口,她终于看见他。他正蹲在轮椅旁,小心翼翼地给老周喂水,动作轻柔得不像个粗犷的男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花白的鬓角上,那一道疤在光下格外清晰。
她站在远处,泪如雨下。
他抬头,看见她,愣住。
“你都知道了?”他问。
她点头,哽咽:“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用真名?”
他放下杯子,声音平静:“当年我被打成反革命,连累全家。父亲中风,母亲改嫁,我被判三年。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改名顶罪,不让家人受牵连。后来参军,也只能用新身份。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我不敢用‘陈志远’这个名字。它太脏了,配不上你。”
“胡说!”她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你才是最干净的人!”
他颤抖着抬起手,终于碰到了她的脸。“苏婉……我回来了。”
她靠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良久,他轻声说:“爸快不行了。医生说最多两个月。他这辈子最后的愿望,是看我和你……站在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缓缓点头。
三天后,她递交了辞职申请。
赵建国坐在家里,听完她的话,久久不语。
“你想好了?”他终于开口。
“对不起。”她流泪,“我不是不爱这个家,可有些债,这辈子必须还。”
他苦笑:“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个人。我只是侥幸,以为能捂热。”
“你给我的温暖,够我记一辈子。”她跪下来,深深磕了个头,“建国,来生我做牛做马还你。”
他扶起她,叹道:“走吧。别回头。”
她收拾行李那晚,把所有和赵建国的合影都收了起来,唯独留下一张??他们领证那天,在民政局门口拍的。她剪下自己的头像,塞进贴身衣袋。剩下的,留在了桌上。
第四天清晨,她背着包袱走出家门。陈志远骑着那辆破自行车等在巷口,见她来了,下车扶她坐上后座。
“坐稳。”他说。
她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风迎面吹来,带着初春的暖意。
车子穿过小城街道,驶向市医院。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终于合为一体。
老周见到她,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他费力地抬起手,指指床头柜。苏婉打开,里面是一个生锈的铁盒。
她颤抖着打开??两张电影票静静躺着,边缘卷曲,却保存完好。下面压着一张纸条:“苏婉,嫁给我。1976。8。15。”
她跪在床前,把票紧紧按在胸口。
老周笑了,缓缓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护士进来检查,轻声说:“病人情况稳定,可能是回光返照。珍惜时间吧。”
陈志远握住父亲的手,低声说:“爸,她来了。你的儿媳妇,回来了。”
老周嘴角微微上扬,似有千言万语,终归沉默。
那天下午,他们推着老周去公园晒太阳。柳絮纷飞,桃花正艳。苏婉挽着陈志远的胳膊,像三十年前那样走在林荫道上。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约会吗?”她笑,“你请我看《甜蜜的事业》,结果睡着了。”
“你也好不到哪去。”他也笑,“散场时抱着我胳膊不撒手,害我以为你对我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