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坐在扶桑神树巢穴之中的‘人’,究竟是谁?
‘他’自身对诡仙道有极其深刻的理解,但他又好似完全置身于此道之外,只是旁观着一个个诡仙,前赴后继地经历一重重境界,同时观摩天地,以构建自身的理解。
。。。
裴知远伏在窗边,手中紧握那张写满字迹的纸。夜风从窗外灌入,吹得纸上墨痕微微颤动,仿佛那些字也在呼吸。他不敢回头,身后母亲早已睡去,床榻轻响,唯有油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土墙上,像一棵初生的树。
他已经念了三遍“承声”这个名字,每一次,脑海中都浮现出那个坐在残碑旁的老人??不是幻象,也不是梦。那双眼睛望着远方,却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更奇异的是,每当他闭眼默诵,耳畔便响起低语,如同桃叶摩擦的沙沙声,又似海浪轻拍礁石:
>“名字是桥,一端连着过去,一端系着未来。你呼唤它,它便回应你。”
他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他知道,那是真的。就像他知道母亲煮的桂花酒最香,就像他知道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埋着他未曾见过的祖父的一枚铜钱。
翌日清晨,他背着竹篓出门采药。山路蜿蜒,雾气未散,远处传来牧童短笛声。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停下脚步。脚边一块青石上,竟刻着两个模糊小字:“**柳婉**”。雨水冲刷多年,只剩轮廓依稀可辨。他蹲下身,用袖角轻轻擦拭石面,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柳??婉??儿。”
刹那间,风停了。
林间鸟鸣戛然而止,连溪水流动的声音都仿佛被抽离。一道微光自石缝中升起,如烟似雾,在空中缓缓凝聚成一个女子的身影。她不着华服,仅披素纱,发间别着一支桃枝,眉目温婉,眸光清澈如春水。
她低头看着裴知远,嘴角微扬。
“孩子,”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如同耳语,“你是第一个在这里唤我全名的人。”
裴知远浑身发抖,却没后退。“你是……柳婉儿?就是桃林里说的那个?”
女子点头,身影轻轻飘落于石上。“我曾是一个人,后来成了许多人的记忆,如今……我只是‘记得’本身。”她抬手一指山下村落,“你看那里。”
裴知远顺她所指望去。村子静静卧在谷底,炊烟袅袅。但此刻,在他眼中,整个村庄竟泛起淡淡光晕。每一家屋檐下,都浮现出一行行细小文字,像是有人用看不见的笔在空中书写:
>“阿娘,今年稻子收成了。”
>“爹,我在外头没偷懒。”
>“小禾,对不起,我没赶上见你最后一面。”
这些话语无声浮现,又悄然消散,如同晨露蒸发。
“这是什么?”裴知远喃喃。
“思念。”柳婉儿轻声道,“当一个人真心记住另一个人,哪怕没有仪式、没有铭牌、没有陶炉焚烧,记忆也会留下痕迹。只是寻常人看不见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裴知远手中的纸:“而你能看见,是因为你已被‘共忆’选中。”
“选中?做什么?”
“成为‘传声者’。”她伸出手,指尖轻点他额心。一股暖流瞬间涌入脑海,无数画面奔涌而来:承声在雨中跪读血书;陈听雨以盲眼感知万千名字的悲喜;沈青梧站在逆唤祭坛上,迎着狂风高喊父母之名;还有那片深海中的永忆殿,珊瑚果实一颗颗裂开,释放出跨越百年的声音……
最后,他“看”到了自己??站在一座无名荒山上,面对十万民众,手中高举一块空白玉牌,大声说出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画面消失,裴知远跌坐在地,冷汗涔涔。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只是个采药的孩子。”他声音颤抖。
“正因如此,你才合适。”柳婉儿微笑,“权力总想垄断记忆,因为它恐惧无名者的觉醒。但真正的共忆,始于最平凡的心。你无需加冕,不必持权杖,只要你愿意开口呼唤,你就已是桥梁。”
她身影渐淡,临去前留下一句话:
>“去找陈听雨。他在等你。”
风起,桃瓣纷飞,女子化作点点微光,融入山色。
裴知远独自坐在石上良久,直到日头偏西。他默默起身,将那张写着“裴知远”的纸折好,藏入贴胸衣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只是个采药童了。
三日后,他抵达共忆庭第八州首府??归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