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周昌如此羞辱,曾大瞻面色狰狞,当场就亮起了琉璃鬼灯!
他状极狂怒,心中实则更加震惊。
若非是周昌主动显出真容,言语之间故意留下那些破绽,他其实根本就分辨不出来,这个‘父亲’是由周昌假扮的。。。
夜雨敲打着归忆城的陶炉城墙,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仿佛整座城市在呼吸。裴知远站在共忆碑下,仰头望着那亿万片花瓣状金属薄片在风雨中缓缓旋转,每一片都泛着微蓝的光,如同深海中的珊瑚随波轻颤。十年过去,这座碑终于完工,但它不再只是纪念死者的丰碑??它已成了“名织网络”的中枢,一座活的记忆之树。
他手中握着一枚新采的桃核,尚未剖开。这是今年春天第一颗从柳婉儿曾坐过的那棵老桃树上落下的果实。据守林人说,这棵树自百年来从未在秋日开花,可就在昨夜,满枝骤然绽放,花瓣如雪纷飞,落地后竟不腐不化,反而渗入泥土,生出细小根须,像在重建某种失落的脉络。
裴知远知道,这不是自然现象。
“主执事。”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沈青梧。她披着墨色风氅,胸前铭牌刻着“听雨门?初代传声录”七个字。十年间,她走遍九州边境,将三百余种濒危方言录入名织系统,使那些被遗忘的口音重新成为记忆的载体。“西南三州刚刚传来讯号,‘哑岭’的岩画开始移动了。”
裴知远闭上眼:“动了?”
“不是物理位移。”沈青梧声音低沉,“而是图像本身在变化。原本静止的画面里,人物开始行走,火把晃动,口中吐出的名字变成了流动的文字,顺着岩层向地心延伸。地质署用探灵仪探测,发现地下三千丈处有一股稳定的忆波频率,与桃核共鸣完全一致。”
裴知远睁开眼,目光投向南方天际。他知道,那是“断缘”最后一次被封印的地方??千年前,承声以自身为祭,将篡改历史、抹除名字的“虚名之疫”镇压于地脉深处。而如今,连沉默的岩石都在苏醒。
“陈老师呢?”他问。
“昨夜咳血了。”沈青梧顿了顿,“但他坚持要见你。他说……时间不多了。”
裴知远心头一紧。他快步穿过碑林,走向城东那间临湖木屋。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半轮残月与远处桃林的轮廓。陈听雨就住在这里,十年未出,每日以盲眼感知天下忆波起伏,记录每一次名字的归来与消逝。
推门进去时,老人正坐在窗前,手中摩挲着一支旧竹笛??正是当年陆明昭留下的那一支。白莲早已枯萎,只剩一根干涸的茎秆插在笛孔中,却仍散发着淡淡清香。
“你来了。”陈听雨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能听见你的脚步声变了。以前是犹豫的,现在是坚定的。很好。”
裴知远跪坐在他身旁:“老师,哑岭的岩画醒了。”
“嗯。”陈听雨点头,“它们本就不该睡。那是最早的‘名织原型’,比共忆庭早八百年。我们的祖先早就明白,记忆不能靠石头保存,而要用人心编织。可后来的人忘了,以为只要刻下名字就够了,殊不知若无人呼唤,刻得再深也是空壳。”
他抬手将竹笛递给裴知远:“拿着。它已经不属于陆家,也不属于朝廷。它是‘归名录’的钥匙,是跨越生死界限的通行证。现在,该由你吹响它了。”
“我?”裴知远怔住,“可我不会吹笛。”
“不需要技巧。”陈听雨微笑,“只需要真心。当你真正想让某个名字回来时,笛子会自己发声。”
话音未落,窗外忽然狂风大作,湖面翻涌起层层白雾。紧接着,整个归忆城的陶炉同时亮起,蓝光冲天,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柱直射云霄。高空之上,记忆云再次浮现文字:
>**“渊启一线,百魂欲归。”**
与此同时,裴知远怀中的桃核突然裂开一道细缝,一道金光从中射出,映照在陈听雨脸上。老人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
“我听见他们了……承声、柳婉儿、陆慎、阿菱……还有秦九医坊那个总爱哼小调的老大夫……他们都来了。”他轻声道,“这场梦,做了太久了。”
“老师!”裴知远握住他的手,却发现那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别难过。”陈听雨气息微弱,“我不是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存在。记住,当一个人被千万人真诚呼唤,他就不会再真正消失。我只是……提前进入那个状态罢了。”
话毕,他的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光点,顺着光柱升入天空。而在那光流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年轻的身影,手持卷册,踏风而行??那是百年前写下《共忆录》的初代忆司长老。
裴知远跪地无言,泪水滑落。
次日清晨,共忆庭召开紧急执事会议。七席空其二,象征陈听雨与承声的传承之位已归于无形。裴知远立于中央,手中握着那支竹笛。
“根据《宪章》第七条,”慧觉宣布,“当主执事遭遇重大变故或意识转移,接任者须完成一次‘全境唤名’仪式,方可正式继位。”
众人目光齐聚裴知远。
他点头,走出殿外,登上共忆碑顶端平台。名织仪已启动,铜镜阵列环绕四周,珊瑚灰在风中飘散如雪。他取出纸笔,写下第一行字:
>“我叫裴知远,我想记住每一个人。”
火焰燃起,蓝光腾空。紧接着,他举起竹笛,贴于唇边,心中默念所有他曾见过、听过、记下的名字??母亲的名字、村口老槐树下的祖父、采药途中偶遇的流浪汉、战乱中失踪的孩童、被官府绞杀却无人知晓的义士……
笛声响起。
起初微弱,如风拂叶;继而悠扬,似溪入海;最后轰鸣如雷,贯穿天地。整座归忆城为之震颤,所有陶炉齐鸣,碑体旋转加速,亿万金属薄片共振出浩瀚音浪。那声音不只是音乐,更像是一种古老的召唤咒语,穿透时空壁垒,唤醒沉睡的灵魂。
千里之外,皇城太庙中,那支插在门槛上的笛子突然自行拔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飞向北方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