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看着马祖佑和朱雄英,感慨说道,“标儿这般岁数的时候,我处处压着他,要稳重、要端正。现在岁数大了,觉着由着孩子,品行不差就行了。”
这话在场的人基本上都认可,因为就目前的趋势来看,马祖佑大概。。。
马寻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本《海图志略》重新包好,塞进袖中。他抬脚前行,朱?紧随其后,脚步轻得几乎不惊起一缕尘烟。宫道两侧梧桐初绿,晨风拂过,叶影斑驳地洒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少年心事,零落又分明。
“舅舅……”朱?低声再唤,“您真打算种土豆?就为了养兵?”
马寻终于停步,转身看他一眼,目光如古井深水:“你以为我在说农事?”
朱?怔住。
“我在说根基。”马寻缓缓道,“你父皇打天下靠的是刀枪,可守天下靠的不是城墙,是饭碗。五万兵驻开平,若全靠江南漕运供粮,一年三十万石,需动用民夫十万、船千艘、耗银百万。路远途艰,十石运一石,九石在路上烂了、丢了、被劫了。你说,这仗还能打多久?”
朱?摇头。
“但若士兵自己能种出八成口粮呢?”马寻声音低沉却有力,“我给沐春的番薯,亩产三千斤不止,耐旱抗瘠,山地沙土皆可活。而我在山西试种的土豆??那东西更厉害,埋下去不管它,秋后刨出来一堆一堆的,比麦子省力十倍。只要百姓肯种,边军能自给,朝廷便不必年年为粮草焦头烂额。”
朱?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所以您要先让军屯成功,再推及民间?”
“正是。”马寻点头,“新政最怕什么?不是反对,是失败。一旦试种不成,朝臣一句‘外夷之物害稼’就能把整件事压死。所以我必须确保第一块田丰收,第一仓粮入库,第一顿饭能让将士吃得饱。到那时,谁还敢说这是邪物?”
朱?忽然想到什么:“可土地呢?军屯之地多是荒原,无主倒好办,若有牧民放牧、土官占山,岂不又要起纷争?”
马寻嘴角微扬:“你说对了一半。草原之地,向来逐水草而居,哪有什么‘私有’?蒙古人自己都不讲这个。问题是咱们汉人来了,非要划界立碑,说这块归你、那块归我,反倒激起仇怨。我的办法是??不分你我,只分用途。”
“用途?”
“设‘三区制’。”马寻屈指而数,“一是戍防区,专供驻军耕作,免税免役;二是共牧区,汉蒙均可放牧,按季轮换,互不侵扰;三是禁垦区,水源林地一律封护,违者重罚。再派宣抚使定期巡边,调解纠纷,以茶盐布帛为赏,不以刀剑立威。如此十年,恩信既立,人心自附。”
朱?听得入神,喃喃道:“这不像打仗,倒像是……绣花。”
“治国本来就是绣花。”马寻轻叹,“一针一线,不能错位。猛张飞杀敌痛快,可他治不了巴郡。诸葛亮七擒孟获,不是打不过,是要人心服。”
正说着,忽见前方转角处一人负手而立,玄袍金带,正是太子朱标。他似已等候多时,脸上神情复杂,既有敬意,又有忧虑。
“舅舅。”朱标迎上来,低声道,“父皇刚召六部尚书议事,说要推行‘边屯新政’,命您主持。可户部周尚书当场反对,说国库空虚,无法拨款建仓修渠;兵部也担心士卒怠战,沦为农夫。父皇震怒,差点摔了茶盏。”
马寻不惊不诧,只淡淡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等您定策后再议。”朱标苦笑,“我知道您必有准备,可他们不信。他们说您不过一介布衣,虽为国舅,却从未任官,何德何能主持如此大事?”
马寻闻言,竟笑了:“他们说得没错。我确实没当过一天正式命官。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朱标摇头。
“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马寻目光深远,“不是做官的机会,是做事的机会。从前我不肯认亲,是怕卷入权斗;如今我回来,是因为我看清了一件事??大明若想长治久安,必须打破旧规。而打破旧规的人,不能是皇帝,不能是大臣,只能是一个……看似无根、实则通天的人物。”
朱标心头一震:“您是说……利用国舅身份超然于党争之外?”
“聪明。”马寻拍了拍他肩头,“你父皇可以杀贪官、削藩王、严法度,但他不能轻易改祖制。而我不同,我不是文官集团的人,也不是武将体系的根,甚至连品级都没有。正因如此,我才敢提军屯监察御史,才敢说粮食七成自留,才敢主张有限开海。因为没人觉得我会威胁谁,也没人认为我能长久掌权??所以我反而能做成事。”
朱标久久无言,终是长叹:“舅舅,您这盘棋,布得太深了。”
“不深不行啊。”马寻仰望宫檐飞角,语气沉重,“你看这紫禁城,金碧辉煌,可它的地基是什么?是百万民夫的血汗,是无数冤魂的尸骨堆起来的。你父皇创业太狠,杀人太多,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官员唯恐获罪,宁可不作为也不冒险。这样的朝廷,如何应对百年变局?”
朱标垂首:“所以您要带头破局?”
“不然呢?”马寻反问,“等着别人挺身而出?可谁敢?谁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