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位、第四位……整整九十九人依次登台,每人讲述一段过往,每段结束,全场同声呐喊:“我说的话,值得被听见!”
声浪如潮,滚滚而去。
苏篱举起陶笛,吹响《庶民谣》变调。十二支悬挂铜柱的陶笛随之共鸣,阿禾敲响青铜铃,百名弟子奏起各地方言曲调。音波交织,层层叠加,形成一股浩荡声流,直冲九霄。
忽然,天地变色。
远方雷鸣隐隐,乌云翻涌,竟有一道音波肉眼可见??如涟漪般自苍梧岭扩散,横扫九州。
千里之外,长安城内,一名正在抄写《真言榜》的官员突然捂住双眼,泪水狂涌。片刻后,他睁开眼,惊喜大叫:“我能看清字了!我都看得清了!”
同瞬,荆州驿站,一名失明半月的驿卒猛地抬头,望着天空喃喃:“原来云是白的……我一直以为是黑的。”
全国二百三十一例“盲疫”患者在同一时辰恢复视觉。太医署记录显示,唯一共同因素:事发时均身处人群之中,且听到了“我说的话,值得被听见”这句话的集体诵念。
风暴再起。
太子下令彻查“净音坛”,军队直捣西北荒漠,查获地下祭坛一座,内有炼音铜炉九具,迷魂哨成品三百余支,另有一本《净音录》,详载三十年来所有被压制的声音事件,包括当年苏篱入狱真相??竟是因她在启蒙学堂教孩童识字时,讲了一句“君权源于民意”。
名单再扩,牵连者达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两名皇子被软禁,三位国公削爵。朝野震荡,人心沸腾。
而在这场巨变中,苏篱始终未离苍梧岭。
冬至那日,雪落无声,她独自登上无顶塔,将那枚银哨投入祭坛火焰之中。火光映照下,哨身渐渐熔化,最后化作一滴银泪,坠入尘土。
“阿阮,”她轻声说,“这一次,是我们赢了。”
次日清晨,一名少年登山求见。他自称是当年镇天司刽子手之子,父亲临终前逼他发誓永不习武,只准读书。他读了十年,终于读懂一句话:“父罪不可逃,但子可赎。”
他带来一本手抄簿,封面写着:《忏悔录》。
“我想加入回音亭,”他说,“不是为了宽恕,而是为了让真相多一个人知道。”
苏篱接过簿子,翻开第一页,只见工整小楷写道:
“我父曾亲手割断三十七人舌头。他常说:‘少一条舌头,天下就少一分吵闹。’直到昨夜,我梦见那些人围着我,不开口,只是流泪。我醒了,再也睡不着。”
她合上书,递给阿禾:“收下他。让他从扫地做起。”
风雪渐歇,朝阳破云。
苏篱站在观言台前,望着山下蜿蜒小路上陆续走来的身影??有拄拐老人,有怀抱婴儿的妇人,有背着竹简的学子,还有戴着镣铐却被允许同行的囚徒。他们都是来讲述故事的人。
她取出陶笛,吹响新年第一曲。
笛声清越,穿越风雪,飘向远方。
而在长安鸣心塔顶,那支刻着“你说的话”的竹笛,依旧挂在风铃旁。每当风起,铃与笛便轻轻相碰,发出细微而坚定的声响,仿佛在回应世间每一句未曾屈服的言语。
这声音很小,却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