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江雾弥漫。一艘素色龙舟缓缓离岸,船头立着一位白衣男子,面容清癯,眼神沉静。身后无大军压境,只有数十名随从静立两侧。
对岸,南京城门紧闭。城墙之上,旌旗猎猎,刀光闪烁。
忽然,钟声响起??是鸡鸣寺的晨钟,接着,大报恩寺、灵谷寺、天界寺……全城寺院同时鸣钟,声浪滚滚,穿越江面。
城门吱呀开启。
先是几名老太监踉跄跑出,跪倒在岸边;随后是几位白发大臣,捧着玉玺与龙袍,老泪纵横;最后,整座京城仿佛苏醒,百姓涌上街头,口中齐呼:
“陛下归来!陛下归来!”
龙舟靠岸。朱允?踏上石阶,脚步稳健。他没有穿衮服,也没有戴冕旒,只是在肩头披了一件旧式绛红披风??那是他母后最后一次为他缝制的衣物。
他一步步走向午门,穿过层层宫阙,直抵奉天殿前。
殿门敞开。里面,那位“皇帝”瘫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口中喃喃:“不可能……我不可能是假的……我是天子……我是……”
朱允?走到他面前,静静注视这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那人哆嗦着回答:“李……李承恩……从小就被选入宫,说是要替……替那位失踪的皇子……”
“那你可曾害过人?”
“没有!我从未下过一道旨意!全是内阁拟稿,沈仲衡批红……我只是个影子……”
朱允?叹了口气:“那你也不是罪人。你只是被权力利用的工具。”
他转身面向群臣,举起双手,声音响彻大殿:
“今日,我朱允?,建文皇帝,归来。
我不追究过往,但求未来清明。
从今往后,废除东厂,裁撤锦衣卫特刑权,开放言路,重审冤狱,三年内免除江南赋税,五年内推行科举新政。
若有异议者,可上前一步,当面陈述。”
满殿寂静。无人敢动。
良久,一位老御史颤巍巍走出,伏地叩首:“臣……恭迎陛下还朝。”
紧接着,百官依次跪拜,山呼万岁。
那一日,紫禁城内外烟花齐放,非为庆典,而为重生。
三个月后,朱允?正式举行复辟大典。他拒绝使用“登基”之称,改为“还政于天”。大赦天下,追谥忠臣,厚葬方孝孺等殉难者。沈仲衡被捕,拒不认罪,自尽于狱中,临终前留下八字:
**“我非忠奴,只为秩序。”**
陆明远被任命为内阁首辅,辞而不受,仅领“咨政大夫”虚衔,专司监察百官。他回到故乡,将父亲灵位供入祠堂,又在秦九墓旁种下一株梅树。
某夜,朱允?微服来访,两人对坐饮酒。
“你觉得我做得对吗?”皇帝问他。
陆明远望着窗外明月,轻声道:“您没有报复,没有清算,甚至宽恕了敌人。这比任何武功都更难。
所以,我对。”
朱允?笑了:“可天下仍不太平。北方鞑靼蠢动,倭寇骚扰沿海,藩镇虽降,心未必服。”
“那就一步一步来。”陆明远举杯,“只要陛下心中有民,脚下有路,大明就不会倒。”
月光洒落庭院,照在那株新栽的梅树上。枝头已有嫩芽萌发,仿佛预示着一个迟来了三十余年的春天。
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