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墀点了两份甜品,一份法式吐司配冰淇淋,一份柠檬塔,他给她开香槟的时候,她问他,“哪个是我的?”
他看出来她是真饿了,她那天在日料店可没这么急赤白脸的啊。“哪个都是你的。”说着把香槟搁到她手边去。
他们大概吃了一半的时候,管家把宗先生要的炸银鱼干送了上来。
于是,桌上就成了顿融合菜。宗墀左手边香槟,右手边桂花甜酿酒。左右开弓,跟喝水似的。
贺东篱提醒他,“度数低,混酒也会上头的。”
“嗯,上头了,你会留下来么?”
贺东篱一噎,她就多余一说。她吃了七成饱,吃甜品的时候,宗墀问她要不要咖啡,她点点头,他就去给她冲了。
贺东篱下了餐桌,给喻晓寒那头又打了个电话,声称刚才病人那头有情况,她就去了,喻晓寒嗯一声,要西西忙自己的事去吧,她就是看到了问一嘴的。贺东篱心虚,便也觉得妈妈的话怪怪的,片刻,喻晓寒再问西西,“那个邹衍和那个女明星真没情况啊,西西,其实邹衍人倒是不错、”
“妈,邹衍和她分手了,但是他还是很喜欢她,我是说,虽然分手,但是她不会喜欢别人那种……”
喻晓寒叹一口气,“说到这事上,你就这样。”
早些年,喻晓寒还是很传统的态度,她不是没巴望过西西和她中意的人修成正果,然而现实是通很利索的巴掌,喻晓寒这几年冷眼旁观加上身边的女人多数都在吃着婚姻的软苦,她倒是生出些别的硬心肠,跟别的父母催婚催育比起来,“如果真找不到像人家邹衍那样走出来永远和和气气的,说话斯文有礼的,不会凭着心情高一声低一声的,那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要紧。你好好的工作,我到时候留点钱给你,也是一样的,西西。”
喻晓寒这番话就差报谁的学名了,贺东篱只感觉一桶冷水浇下来。她从前还觉得妈妈知不知道不要紧,然而年龄阅历起来后,好似倦鸟归丛林,无数个忙碌的奋战里,打扫战场后,同事前辈们最爱说的话就是一句,回家了。贺东篱才逐渐意识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潇洒,她很眷恋这样社会最原始也最从众的结构单位,她很看重父母的接受度。
边上徐茂森似乎在劝什么,喻晓寒冲他发脾气,怪他什么都不知道,光看上人家高门户了,殊不知,这高门户有高门户的门槛,绊死人的,有些人啊,当初自己怎么辛辛苦苦跨过那道门槛的又忘了。
贺东篱知道妈妈在说谁,还是佯装这头有活要干,自行挂断了通话。
她心里建设试图说服妈妈的话,嗯,也许我从来没设想过跨过那道门槛去。他回新加坡去,在那道门槛里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生子,也许那时候她就可以彻彻底底把他忘掉了。
那年喻晓寒狠狠痛批女儿的话,贺东篱无力地跟妈妈承认,妈,我认识他十一年,在一起七年,他混球混蛋我都知道,可是我每次难过的时候他都在,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为我飞十几个小时赶回来只为了看我一眼的人了,这些年,他光为我攒的飞行里程,是换个人、他一辈子都走不到我心里去的路。妈,他跟我不合适我知道,可是他是真心喜欢我的,我也知道。
贺东篱挂了电话,转身再要回餐厅的时候,宗墀端着杯咖啡,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她的心一下子像皱了下,有一瞬间,她情愿宗墀去犯一些原则性错误,去沾那些不该沾的,去在几个女人之间留情且三心二意,再跑来招惹她,被她拆穿后,然后对她弃如敝履,贺东篱你以为你是谁,我回来不过是把当初你玩弄我的把戏通通还给你,像你这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女人,我能找一大船。
这样,她就可以毫无眷恋地把他翻篇掉了。包括他三年前跑回来找她,而她没有赴约的愧疚。
贺东篱知道,宗墀至今不提这事,以他的性子就是介意。他们从前吵架的时候她数落过的,你有多高,就有多高的黄金把你堆出来的,你的尊严都比我们普通人更硬通货。所以他才习以为常的傲慢与轻易不低头,他低了,却没有等到他期待的回报。隔了两年,他再一次回来,可是中间这一笔,他却迟迟不提。贺东篱知道,他很介怀,正如当年廊桥上,他意识到贺东篱不在乎他甚至瞧不起他,他即刻决绝地要走了。
“你妈说什么了?”宗墀端着清咖过来递给她,“冲得淡了些,只能配甜品喝两口,太浓怕你睡不着。”
贺东篱听蒋星原讲过一则黑色幽默,妻子在忍无可忍的某天晚上决心跟她的黑心丈夫提离婚,丈夫却在这天出了车祸失了忆,倒也不是一键清零的那种,他停在了要去给她买海瑞温斯顿蓝宝石项链的前一天……“乱点鸳鸯谱,觉得邹衍既然和大明星不是那关系了,是不是和我有点可能。”
“绝无可能。”宗墀就着她的手喝了口她的咖啡,“你不喜欢这种能陪你去相亲的男人。”
嗯,确实,她很庸俗。她明明更受用在相亲角落里处心积虑逮她的那一个。贺东篱把手上的咖啡凑到唇边抿了口,宗墀问她怎么样。
她含糊地点点头。
“我是说我喝过的咖啡。”
她不理他这种恶趣味,回到餐桌上吃甜品。
有人跟着她回到餐厅,“我想到帮邹衍,你还报我的条件了。”
贺东篱不解且皱眉,狐疑问她,“这顿饭是真的喂了狗了?”
到此宗墀才把跟他吃饭没有要女人掏钱的少爷架子端出来,“我要你的钱呢,你的汗珠子钱留着给你付房租吧。”说罢,翻脸的臭德性,“就问你答不答应吧。”
“说说看。”
宗墀指指她手里的咖啡,“你觉得我冲得不错,我就重买套咖啡机给你,邹衍那套,还给他。”
贺东篱即刻搁下手里的杯子,“还给他,宗墀,你觉得这像话么。”
宗墀即刻哈哈大笑,他看着当真的贺东篱不禁什么恶趣味都得到了满足,“那我不喜欢我去你那边,喝着别的男人送给你的咖啡机泡出来的咖啡啊。”
“你可以不去!”
“喂,过河拆桥是吧!”
“明明是你莫名其妙想要拆掉那个咖啡机。”贺东篱想想就麻烦,“我刚习惯它搁那,也刚用上手,它只是个咖啡机,影响你什么了,你不喜欢它可以不喝,它只是我帮邹衍,他还报给我的人情,对,”贺东篱好似一下子想到了个完美的话术,很努力地试图说服宗墀,“是我刷脸挣到的一个人情,只是摆在家里的一个物件,以后我求邹衍什么,还得买还给他的。”
宗墀听着,顺手把他吃过的餐盘推到一边去,只手来托腮,作端详听汇报的样子,他正色朝她,“贺东篱,你这么认真跟我解释的样子,我怎么这么不得劲呢,感觉头顶绿绿的。”
贺东篱一时真的无比认同妈妈的话,他就是个小畜生。油盐不进,不跟他解释视作不爱他不看重他,跟他解释他又来这套。“你到底想怎么样?”
“换掉那个咖啡机。那晚,他当着我的面,狠狠在挑衅我。”
“没有,他只是来送礼的。安好了,我就让他走了,他没空挑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