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浪回了个沉默的表情,接着又发来一张照片:北京某医院病房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戴着耳机,脸上挂着泪,怀里抱着一只毛绒兔子。配文写着:“她丈夫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记得喂兔兔吃胡萝卜’。今天,她第一次笑着听完。”
沈安安把手机收进衣兜,抬头望向星空。这里的夜空清澈得惊人,银河如刀刻般横贯天际。她忽然想起大学时代读过的一句诗:“人死后会变成星星,只为在夜里照亮所爱之人前行的路。”
她笑了。笑自己竟然也开始信这些浪漫的说法。
第二天清晨,车队准备启程前往下一个临时营地。临行前,央金送来一包风干牛肉和一瓶青稞酒,还有一条亲手编织的五彩绳结。
“阿爸今早醒了,喝了半碗粥。”她说,“他说,梦里看见小白回来了,驮着他跑了很远很远。”
沈安安郑重接过礼物,将五彩绳系在“声音方舟”的方向盘上。她说:“这不是结束,是开始。我们会再来,带着他的声音,也带回你们想对他说的话。”
扎西发动引擎,车载音响自动切换至预设播放列表。第一首,正是卓玛拉措哼唱的摇篮曲。风铃随车身晃动摇曳,发出清越声响,惊起一群藏雪鸡扑棱棱飞向远方。
行程第三日,天气骤变。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封锁了前方山路,GPS信号时断时续。备用导航显示附近有一处废弃气象站,距此约八公里,可供暂避。
众人决定冒雪前行。
雪深及膝,车轮打滑数次,最终靠铺设防滑链才勉强推进。当那座锈迹斑斑的铁皮屋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气象站早已停用多年,门窗破损,墙角堆满旧仪器残骸。但令人意外的是,屋顶太阳能板竟仍能接收微弱光照,地下室还保留着一组完好的蓄电池组。
“能撑两天。”技术员检查后说。
沈安安带着团队清理出一间相对完整的房间作为临时工作站。就在搬运设备时,她在一堆废纸中发现了一个铁盒,锁已生锈,轻轻一掰就开了。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信件,封面上写着同一个名字:**德吉卓玛**。
共十二封,时间跨度从1978年至1985年。寄件人是一位名叫**平措**的地质队员,收件人是当地小学教师。信的内容大多是日常琐事:今日发现了新的矿脉、昨夜梦见家乡的油菜花、希望明年调回县城能常相见……
最后一封信没有寄出,纸页边缘焦黑,像是经历过火烤。
>“德吉:
>
>上级命令我们立即撤离勘探区。敌军飞机昨晚低空掠过,哨兵开枪示警。我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
>如果我回不来,请替我去看看纳木措的春天。你说过,湖水蓝得像你母亲的眼睛。
>
>我本不该爱上你。可当我听见你在教室里教孩子们唱《翻身农奴把歌唱》时,我的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
>请记住,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舍不得你的人。
>
>??平措于暴风雪前夜”
沈安安读完,久久不能言语。
她忽然意识到,这座气象站或许曾是两人秘密相会的地方。那些年,交通不便,通信断绝,一封信要走半个月。他们只能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角落,用文字交换心跳。
她小心翼翼将信件数字化扫描存档,又从中提取出平措朗读诗歌的片段??原来他在信末附了一段自录磁带,念的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藏文译版。
声音沙哑而温柔,穿透四十年风雪,依旧动人。
当晚,暴雪未歇。大家围坐在应急灯旁取暖。沈安安提议:“我们来做一次特别录制??不是为逝者,而是为那些从未说出口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