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九和度朔从暗巷冲出,迎面撞上鼎沸的人潮。
震耳欲聋的鼓点、尖锐的号角、狂热的呼喊,与空气中的澎湃灵压混在一起,砸得人头晕目眩。
祭坛之上,由鲛绡与发光水母编织的巨幅帷幕缓缓降下,宣告着“献舞”环节的终结。被捧为“妾城明珠”的舞伶,什姬,正向沸腾的观众行礼,随后优雅退场。
“什姬!什姬!什姬!”
“美人儿!再看我一眼!”
“妾城的明珠!灵动的化身!愿为您献上一切!”
狂热的呼喊几乎掀翻屋顶,人群如痴如醉地推搡着,伸长脖颈呼唤什姬,希望美人儿能够在自己身上停留片刻。
但鱼九和度朔,无心也无力关注这份狂热与美丽。
他们时而矮身钻过缓慢行进的巨型花车,时而借着售卖“仙女烟”的商贩喷出的、足以短暂遮蔽视线与气息的浓密七彩烟雾急穿而过,甚至一度越过堆满祭祀用“泣血珊瑚”的推车,在车夫不满的嘶吼声中,借力离开拥挤不堪的区域。
借助庆典的混乱闪转腾挪,既是为了找寻狐狸和朱索,也是为了甩开身后如影随形的“幽灵”。
从忘言窟酒馆逃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两道冰冷的“杀意”遥遥盯着。隔着汹涌人潮、炫目光影与震天喧嚣,也能精准无比地,牢牢钉死在他们身上。
“这样都甩不掉!”鱼九咬牙,额角渗出细汗,呼吸因剧烈奔跑和神经紧绷而急促,“是属狗皮膏药的吗?!”
这话倒是提醒了度朔。他飞速瞥了鱼九一眼,又低头审视自己周身,随即低声道:“不是追踪技巧……恐怕是被打上了灵源标记,无色无味不易察觉。”
“那怎么办?”鱼九边问,矮身钻过一条悬挂着发光颅骨风铃的布幔,“找个地方搓澡?”
“寻常方法洗不掉。”度朔简短回应,同时敏锐地感知到,左侧那道“杀意”骤然逼近!几乎能“听”到利器破开喧闹空气的微响。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冰凉湿意的大手,猛地伸出,一把攥住鱼九的手腕,将她狠狠拽进了浓重的阴影之中!
度朔身形急刹,几乎在鱼九消失的瞬间,跟上掠入纱幔之后!
“锵——!”
清越剑鸣压过远处的鼓点,封冥剑横在来人颈间。只需再进一分,便能切断喉管。
那人拽着鱼九,身形高瘦,脸上戴着一张惨白骨质面具,看不清身份。
“%@!!”他被剑锋的寒意激得一颤,立刻高举双手,口中急速吐出一串嘶哑急促的妾语,音调充满焦急与辩白。
鱼九被拽得一个趔趄,惊魂未定地看向挟持自己的人,又望向度朔:“叽里咕噜的,他在说什么呢?”
度朔银眸冷冽审视对方,简短翻译:“它说,是来帮我们的。”但他持剑的手稳如磐石,皱起的眉表明他警惕未消。
恰在此时,“咻——嘭”的爆炸声响在头上。
一道形如九头蛇骸骨的巨大烟花,在不远处的祭坛上空轰然炸开!惨绿的光芒瞬间照亮这片被纱幔隔绝的狭小空间,也清晰映出来人的样貌特征。
暗金色的短卷发微微翘起,紫罗兰色的竖瞳在面具孔洞后因强光而微微收缩——正是“忘言窟”那个俊美妖异的调酒师!
它没有再穿酒馆侍者的衬衫工服,换了一身贴身利落的装束,黑色无袖高领上衣紧贴躯体,裤子稍微宽松,下摆如鱼尾般散开,外面罩了件不起眼的灰扑扑斗篷。
危险未消,它微微下压高举的双手,示意自己无害,用略显生硬的人间语说着:“标记、我能解,信我。”
鱼九和度朔飞速对视一眼。眼下后有追兵,前无去路,这来历不明的调酒师是唯一的变数……没有时间多想。
度朔戒备未退,但收回了剑锋。
调酒师见状,不再废话。它猛地蹲下身,竟从阴影角落抱起一个木桶,在鱼九和度朔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里面黑绿粘稠、漂浮着不明絮状物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朝两人浇了上去!
“哗啦!”
“你——!”鱼九被浇了个透心凉。冰凉的的污水瞬间浸透身上的宽大黑袍,还好有这层布料隔了大半,那股难以言喻的粘稠和恶臭才没直接糊上肌肤。
她气得差点叫出声,但看到度朔时,心里那点惊怒和恶心,莫名就……平衡了一点。
度朔被浇得猝不及防,污水顺着线条冷硬的下颌滴滴答答往下淌,向来一丝不苟的银发和衣袍此刻狼狈不堪。他眉头锁得死紧,只恨自己没在出发前也披一件黑袍。
“跟我来。”调酒师根本不给他们发作或思考的时间,将空桶一扔,湿漉漉的手再次攥住鱼九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拽着她就在迷宫般的建筑阴影中疾奔起来。
它对地形熟悉得可怕,专挑人群的盲点、建筑的凹陷处钻,速度快如鬼魅。
度朔强压下将它斩于剑下的冲动,屏息敛去一身污水恶臭,紧随其后。同时,担任起了翻译。
调酒师边跑边用妾语解释:“不要担心,这是‘秽灵水’,混合了失败药剂和废酒污水,能暂时混淆灵源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