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英焕与浓浓搭话之举已然逾矩,她身边尽是他的耳目,恐怕此时已被知晓。以那人强势唯我的行风,绝不会对此置若罔闻。
无论如何,英焕都绝不能再生妄念。为一个女子如此,实在不值得。
“天下何处无芳草,性子活泼,容貌昳丽的女子比比皆是。你不过是在军营中待得久了,方才觉乍见格外难得。”
“回去后即刻命下人收拾行装。待你姐夫归来,我便叫他安排你出京办理外务。明日一早,你便动身离开。”
“我与母亲自会多留意性情开朗的女子,以待你归来时相看。说不定你在外途中,反倒能遇得一段良缘呢?”
见他神色仍恍惚,王英姿不再多言,正欲召他随从近前,忽瞥见他手边桌几上搁着一卷画轴。她心头陡然一沉,霍然起身疾步上前,一把将画抓过展开——
画中女子蓦然回眸,嫣然浅笑,灵动的神采跃然纸上,分明是今日方与浓浓相见时的情景!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即哗啦一声将画卷猛地合拢。再睁眼时,正对上他已恢复清明,却下意识蹙眉欲夺画的模样,
她当即后退一步,扬手举起画轴,冷声喝道:“还敢来抢?你待如何?莫非还想私藏不成!”
王英焕被她厉声喝止,面色紧绷,眼中挣扎翻涌,终是缓缓垂下了欲夺画的手。
便听她又凛声追问:“这是何时所画?家中可还藏有别的?”
“方才等候大姐时随手所作家中并无其他。”
王英姿凝眸审视他片刻,忽地转身走向一旁灯盏,拔开火折,当着他的面将画卷点燃。
火苗倏然蹿起,映得他瞳孔骤缩。
她面沉如水,冷静道:“只望你所言属实,家中再无私藏。莫要因一时妄念,行差踏错,悔之晚矣。”
说罢,不再看他怔忪失魂的模样,径直唤来王家随从,严词叮嘱几句,便命人将他送返府中。
王家从随从口中得了女儿的口信后,如何一番惊愕交加,又对着王英焕再三告诫训导,王母更是屏退左右,亲自到他房中搜出所有画卷付之一炬,势必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自是不提。
第35章第35章辗反侧
戌时初,付知戎下值回府,一身官袍未换下,腰间佩刀也未解,便被夫人一把拽住,径直拉进了屋内。房门在二人身后轻轻合上,他却如临大敌般浑身一凛,一身健硕的肌肉骤然绷紧。
不等夫人发问,他已抢先弯下腰,小心觑着夫人脸色,赔着笑道:“夫人有话好说,千万莫动手。若是为夫的错,我这便给夫人赔罪。若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夫人不快,我立时打上门去,定替夫人讨个公道!”
“公道?呵!”
王英姿冷笑一声,撒开手将人一推,径自在主位坐下,一掌拍在案上,凤眸微眯,审视着他试探道:“那你可能去尚书令府,替我讨个公道?”
付知戎心头猛地一跳,瞬息间心念电转,却怎么也想不出她何时与尚书令府结了梁子。这公道他自是讨不回的,只怕去了还要被剥下层皮,却不妨碍他面上义正辞严道:“尚书令府门第固然显赫,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若真是他府上理亏,我必定拼尽全力也要为夫人讨个公道!”
青梅竹马,结发多年,王英姿岂会听不出他话中的色厉内荏?心头火气虽渐消了几分,却仍不肯松口,定要从他这里问出些蛛丝马迹来。
“好!夫君身负戍卫皇城之责,素来眼利如炬,刚正不阿。你来说,那覃令公隐瞒身份,欺骗无辜少女,害得好人家女儿沦为见不得光的外室。此举可算有违公道?该不该讨?!”
“隐——”
付知戎猛地抬起头,虽未言语,但脸上神情已将心中震动表露无遗。
“他竟真隐瞒身份,骗了人家清白女子去做外室?!”
王英姿虽心中已有猜测,却终究还存着一丝侥幸。此刻在至亲至爱之人面前,压抑了一整日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再也按捺不住,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堂堂国之重臣,当朝二品,更是皇亲国戚,竟用如此手段欺瞒一个无辜女子!官场朝堂上的狠厉决断,竟拿来对付一介弱质女流,实在无耻之尤!”
“浓浓那般坦率真诚,可人疼惜,连我都忍不住心生喜爱,他怎能如此狠恶,连这般纯然的女子都骗?!浓浓与我脾性相投,我只听闻便已怒火中烧,她若知自己一片真心遭人欺瞒,该何等愤怒,何等伤心?又该如何自处!”
王英姿说到激愤之处,推己及人,若有人敢这般坑骗作践于她,早已恨得双目赤红,不将那人痛打一顿,使其身败名裂,绝难消解心头之恨!
她忽地想到什么,猛地将矛头转向那高大健硕却瑟缩一旁的男子,咬牙诘问:“浓浓便是覃令公在玉青遗情的那位女子吧?那她为何会来到京城?那覃令公当真就这般将她无名无分地养在外头?你是何时知晓的?又究竟知道多少?你既早知道,却还为其遮掩,莫非与他同是一丘之貉?!”
付知戎慑于她怒意高涨的气势,不敢作声。既已被看破端倪,便再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有问必答,却也不忘为自己叫屈:
“夫人容禀!我只知令公在玉青时确曾隐瞒身份,亦是听了京中传闻才推测兰姑娘许是同一人,其余内情我一概不知啊!以令公大人城府,他若存心隐瞒,为人下官者又如何得知?我每日回府,眼中唯有夫人一人,身边随侍尽是男子,便是出京公干也有三从替夫人盯着,上天明鉴,我断然不敢有半分二心!”
他一口气说罢,又觑着她脸色,小心翼翼道:“况且夫人实在不必如此动怒。令公大人虽隐瞒了身份,可莫说你我,便是满京城谁不知他极看重那兰姑娘?否则怎会百忙之中纡尊降贵,亲自陪她去梨园听戏?”
“夫人也常说令公位高权重,以他的身份权势,若只想安置一个女子,直接纳入府中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隐瞒身份?依为夫浅见,这其中定然另有外人不知的内情。”
王英姿方才被怒火冲昏了头,此刻听他细细分说,不由也觉出几分道理来。
是啊,以那人的身份地位,世间万物几近信手拈来,又何须处处提防,刻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