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神色渐缓,付知戎着实松了口气,顺手抛开佩刀,褪下官袍,将她拉到身旁坐下,温声道:“终究是他人私事,夫人实在不必如此动气。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夫人又怎知对那位姑娘而言,这定是桩坏事呢?”
毕竟她一介孤女,原本连尚书令府的门槛都难以触及,如今却不仅一步踏入高门,更得府主倾心宠爱。虽尚未正式入府,也不过是早晚之事。于她而言,便说是泼天的富贵和运气,也毫不为过。
付知戎的教养令他不会过多议论女子私事,再者这终究是友人兼上官的风流韵事,实不该终日挂于口上。
王英姿出身高门,岂会不知门第之重。尚书令府门庭煊赫,不知多少女子趋之若鹜却求而不得。其中既有内情,令公又如此紧张宠爱于她,想来日后必有安排。如此看来,于她而言,倒也算是一番造化了。
一桩心事暂了,另一桩却仍悬在心头。“你是不知,英焕数日前见了浓浓一面,便就此倾心。今日我偶遇浓浓时,英焕恰也在场,碍于情面,我只得为二人简单引见。奈何英焕情难自抑,言语间恐有逾越。我已将其中利害告知于他,并命他收拾行装暂避风头。你且安排一下,明日便让他出京,最好过三五个月再回。”
“此外,我已请母亲待父亲回府后言明厉害,并代为修书,言明英焕实属无意冒犯。你且再拟一封大意相近的书信,派人送往令公大人府上。”
付知戎着然不知其中竟还牵涉妻弟,神色霎时凝重起来。寻常男子尚且容不得妻妾遭人觊觎,更何况是那般唯我独尊之人。
旁人不知内情,他却心知数日前鹰隼频频出入京城缘由为何。更何况,他说有内情绝非空谈。大费周章为那位姑娘弄了个有名有姓,经得起查证的假身份,单是这份用心,便知他眼中绝容不下半粒沙子。
妻弟哪怕只是心存倾慕,也还是暂避为上。只盼令公能看在往日情分上,手下留情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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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日多着广袖深衣,衣衫色泽多为墨蓝,深青,墨绿与素白等冷色。如在玉青时令她一见倾心,日渐情深的那些清淡雅致的蓝衫浅衣,倒是鲜少得见了。
兰浓浓垂首捻线,心思不由飘远一瞬,又赶忙收敛回来。缝制腰带不比寻常衣衫的柔软料子,其材质更厚实硬挺,每一针出入都需格外用力。即便她针剪顶针一应俱全,纤指之上仍被磨出了几道浅浅的红痕。
右中指顶针之下已隐隐鼓起一个血泡,她专心致志竟未觉出痛楚。一想到这腰带系于他腰间时英挺卓然的模样,脸上便不由地漾开蜜也似的笑意,连房中有人悄然进来也浑然未觉。
覃景尧被她无视,也不着恼,只负手静立原处,细细打量她今日难得的精心装扮。
发丝尽数梳拢,挽成一个浑圆的髻子,愈发衬得她五官清丽,脸蛋精致小巧,颈项纤秀白皙。
发间簪着连缀成片的粉黄蜜色碎花珠翠,那支熟悉的铃兰芙蓉簪悄然点缀,脑后簪子下垂着长长流苏,随着她俯首的动作滑落襟前。髻前更压着一顶紫粉描金的莲花发冠,华美生辉。
她相貌清秀,脸颊丰润莹洁,更难得是气血充沛,经这些时日精心调养,容光焕发更胜以往,肌肤白里透粉,一看便知身子极是康健。
只稍加妆点,七分的容貌便焕发出十二分的神采。那些珍宝珠玉非但压不住她,反而将她骨子里带来的十足自信,衬出一种浑然天成的矜贵气度。
峨眉淡扫,朱唇轻点脂色,额间一朵粉莲细细勾描,莲之澄净清绝之气顷刻扑面而来。
清新淡雅,却令人见之难忘,回味悠长。
他也便这般怡然自得,独自驻足品味了半晌。随后方才提步上前,俯身弯在她背后,静观她素手纤纤如穿花拂云,动作娴熟而温婉,别有一番沉静风致。
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在她盈盈含笑的脸庞上。她心中无甚欲求,便总能无忧无虑,即便独处亦能自得其乐,不为外物所扰。却也似与外间隔绝开来,无端生出几分难以触及的疏离感,教人望之难捺。
只是思及她这般情态竟先被旁人窥见,胸中陡然涌起一股躁郁之气。指节微微收紧,眸底寒意骤深。
耳边有人轻唤时,兰浓浓还嫌被打扰般不耐地颦了颦眉,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手。她倏地回过头来,发间珠翠随之摇颤,发出细碎清灵的叮鸣。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含笑的俊朗面容,她却头一次未露欣喜,反而蓦地惊慌躲闪,双手倏地藏向腰侧。
却不妨针尖锋利,慌忙间倏地刺入皮肉之中。
兰浓浓身子猛地一颤,脱口溢出一声轻嘶。未及她回头察看,眼前光线倏然一暗,那幅暗蓝色锦缎已被抛在桌上,双手旋即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紧捉住。
她甚至还未看清伤处,便觉左手拇指根处蓦地一热,一阵潮湿温软的触感传来,被舔吮的压感如同电流般骤然窜遍全身。从未经此触碰的身体瞬间酥软失力,头皮阵阵发麻,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喉间竟溢出一声令人面红耳赤的黏腻轻吟。
覃景尧蓦地抬眸,女子含羞带怯,茫然无措的滟滟情态直撞入眼底。口中那点清透的腥甜忽如火种,沿血脉所过之处噼啪燃起,烈烈灼烧。他瞳色骤然收紧转深,舌尖虽已无血可吮,却仍如梭巡领地般在她伤处细细舔舐探查。
握着她纤手的大掌灼热如火,腕间与手背上青筋虬结凸起。呼出的灼热气息令掌中花苞般的指尖怯怯蜷缩。他抬起头,薄唇不知是被血色所染,还是因吮吸所致,一片洇红,既靡丽,又危险。
伤处濡湿不再,甚至再无半分痛楚,皮肉之下却如灼炭般火烧火燎,泛起阵阵酸麻软意。
兰浓浓脸颊灼如火烧,却似被定住一般,怔怔屏息望着,后脊紧绷得阵阵发疼。身体先于意识试图抽回手却未能挣脱,整个人更忽被一股大力拽去,顷刻跌入一个清冽而又滚烫的怀抱之中。
“躲什么?”
低哑的热息喷拂在耳后与颈间,兰浓浓浑身汗毛倏然立起,瑟缩着轻颤一记。她下意识偏头想埋首藏起,身子挣动着欲向后退,却先被两指箍住下颌轻轻抬起。
男子劲健的长腿越过她身侧,拢住她腰间,一手握住她手腕,拇指在她伤处时而摩挲,带起一阵阵难耐的酥麻。她被迫仰起纤细的脖颈,肌肤紧绷,每一次吞咽都显得艰难而急促,那声响在耳边无限放大,轰鸣如雷。
兰浓浓眸中潋滟生波,蒸腾的热气穿透薄薄肌理,熏得眼尾一片粉润。长睫怯生生地轻颤,眸光闪躲不定,不住地撩动着眼帘,却始终不敢抬起望向他。
唇瓣似被灼干了润泽,显得愈发殷红光滑,逼得那小巧舌尖不得不屡屡探出濡湿解救。然每每缩回后,唇色反而更显秾丽亮泽,于轻轻瓮动间,滟红时隐时现,这般遮遮掩掩,反倒愈发诱得人挪不开视线。
“没,没躲什么,”
她声若蚊蚋,目光游移,“那个,你,你何时回来的?我,我还有些事,晚膳便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