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今日未曾出门,只怕她早已成了瓮中之鳖。
若无昨日这场大雪,对方见屋中空无一人,循着足迹与室内痕迹,必能轻易推断她的去向。届时敌众我寡,相距不远,兼之体力悬殊,她只怕同样在劫难逃。又何谈如眼下这般得以藏身,侥幸避过一劫。
是的,我躲过去了。
踏雪声息已绝,足音亦彻底隐去。四野俱寂,静得如同双耳尽聋,万物皆湮没于无声之境。
兰浓浓想扯出个笑,庆贺自己躲过一劫,却觉不出脸颊与嘴唇的存在。恍惚间仿佛已笑过一回。
人既已离去,她也须速速脱身。雪堆之中严寒刺骨,空气稀薄,若再滞留,纵不被人发觉,也要活活冻僵于此。
她试图起身,却仿佛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意识清醒如常,却如被困于一具冰冷僵硬的躯壳之中,动弹不得。
兰浓浓心知定是失温导致周身麻木,只待回去便偎在火盆旁好好烘暖,再烧一罐雪水。热腾腾地捧在手中,任暖意自掌心缓缓流遍四肢,渐至全身。
待水温稍降,恰可入口,热水滑入喉中,暖意便自头颅先复苏开来。
如此想着,她恍惚真已回到了火盆边,捧起了热水。脑中刺痛骤然消散,彻骨之寒亦倏然褪去。
*
雪能掩去踪迹,亦能显露行藏。
雪覆四野,寻人踪迹实非难事。屋中空寂,唯地上那一行孤寂足印指向去处。而院外数丈,那片格外深陷凌乱,且怪异的足迹,早已昭示屋中之人,已知有外人闯入并速速折转逃离。
覃景尧瞥见雪光中那根细若发丝,凌空蜿蜒直至檐角的透明丝线,瞬间便悟出其用意。当时他心下暗赞,他的浓浓如此谨慎机敏,临机应变之能,果真冰雪聪明。
可雪已停,行迹再无遮蔽,她既已暴露,又能藏身何处,躲得几时?
覃景尧面凝寒霜,心中却如惊涛翻涌,眼底幽光晦明不定,似熔岩暗沸。藏于护手内的指节因兴奋而微微颤栗。天凝地闭之间,他周身血液竟灼如沸汤。
他如同一个老练的猎人,按捺住心底的躁动与急切,悄然布下罗网。任那猎物再是机敏狡黠,也不过是在他网中徒劳挣扎。
待擒住了她,她会露出何等情状?
是惊惧交加,惶惶不安,还是满面愧悔,仰或气急败坏?
覃景尧踏着她留下的足迹,一步步逼近。他煎熬着,却又沉醉于这即将与她重逢的滋味之中。
*
凌乱却显属一人的怪异足迹,于此分为两道。一道延伸至需双人合抱的粗树之后,另一道则止于另一棵同样粗壮的树后。
前者枝头积雪厚重,叶丛茂密,树干四周留有清晰的攀爬痕迹。
而后者枝干间隙疏落可见。唯树根后方,被积雪压坠,堆起一座高逾膝盖的雪丘,寂然立于茫茫白野之中。
线索如此分明,然而同泽带人分头查看,上树搜寻,四下探查,却皆一无所获,未见半个人影。
除此地之外,四周雪地平整如纸,洁白完好,若有人经过,断无可能不留痕迹。为谨慎起见,府卫甚至以刀柄轻拨雪面探查,仍未见丝毫足迹隐匿其下。
人过必留痕,此处既无踪迹,定是使了手段金蝉脱壳。
同泽不再耽搁,正欲上前请命往深处追查,却见大人正凝神望向一处。他顺势看去,入目只是一座在此山中再寻常可见的低矮雪堆。因其过于矮小,绝无可能藏人,方才搜查时便径直忽略了。
同泽倏地一震,双目圆睁,
大人该不会以为人竟藏在这雪堆之中?
可这如何可能?且不提这般大小如何藏的住人,这般酷寒天气置身雪内,不要命了不成?
可旋即,同泽猛地一怔,一股彻骨寒意倏然袭来,竟激得他生生打了个寒噤,
是了,旁人或许不敢,可若是兰姑娘——
她可是连那般汹涌的急流都敢纵身跃下!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凛冽寒气刮过面颊。待再度凝神,却见大人已屈身蹲在那座雪堆之前。
“大人!”
雪堆如此低矮难以容身,覃景尧岂会不知。
护手方一摘下,不过瞬息之间,指节已冻得通红。若当真将整个人埋于这冰雪之中,又该冻作何等模样?
探入雪堆的手不知是因严寒还是惊惧,止不住地颤抖,可覃景尧扒开积雪的动作却未有半分迟疑。
山中寒气凛冽,积雪早已凝冻成冰。林间万籁俱寂,冰层碎裂的喀嚓声,恍如一道道冰箭,直刺入屏息凝神的众人心头,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