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雷霆阵雨劈头盖脸,浇得人头皮发痛,眼都睁不开。
这雨说来就来,稻田里正收割的农妇大多没戴斗笠,没穿蓑衣;在大雨中一路狂奔冲回屋子里。
这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村姑,手上提着镰刀,撒丫子跑得比谁都快。虽然第一个冲进了屋子,但还是被暴雨浇得浑身透湿,雨水顺着头发衣物滴滴答答,样子十分狼狈。
钱大娘早就迎在门口,接过她手上的镰刀:“快进屋把湿衣服换了,仔细着凉。”
这村姑答应了一声,瞅了瞅这吓人的天气,心里庆幸稻子差不多收割进仓了,不然可就损失大了。
上楼换了身干爽的粗布衣服,楼下已经摆上热气腾腾地饭菜,一碗晒干的黄瓜,一碟子腊肉,几个玉米和一钵子米饭。
这村姑胃口极好,不嫌这饭菜粗劣,盛了米饭,捧起碗来就吃,吃得那叫一个香。
钱大娘看她的眼神充满慈爱。
“大娘,你别看我,你也吃啊。”
“大娘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村姑甜甜地笑了一下,又低头专注地扒饭,钱大娘仔细看去,这姑娘额上的疤虽说浅淡了些,可还是能看得出来。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要是留了疤,可就太可惜了。
好在,从一个外乡郎中那儿的买了一种药膏,抹了半个月,瞧着似乎有效。
那姑娘吃完了饭,站起来收拾碗筷,菜不多,饭不少,再加上两根玉米,吃得一干二净。
她刚从山崖下被救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钱大娘请医问药,细心照顾,总算把人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只是这姑娘从山崖上摔下来,什么都记不得了,钱大娘见她身上挂着一块玉佩,便叫她阿玉。
这玉佩像是值钱的东西,钱大娘就替她保管起来,不露于人。
这姑娘长得标致,捡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却看得出衣裳都是好料子,以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谁知道,阿玉身子一养好,帮钱大娘上山除草,下田收割,竟然事事精通,就算有不会的,也是一教就上手。
钱大娘无儿无女,孤寡老人一个,本来连怎么死都安排妥当了,突然老天降下这么个可心的人儿来陪她,也算是晚年得福。
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钱大娘要认她做女儿,不知道为何,阿玉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也孝顺,却不肯叫她娘。
这事到底不能强人所难,钱大娘提了两次,每次都被阿玉婉拒了。她便不再坚持。
至于阿玉的来历,钱大娘左思右想,编了个故事,说是淮州府大户人家的小姐打小被养在庄子里,一日要被父母接回去,路上遇见了山匪,家将一时低挡不住,丫头小厮各自逃路,阿玉是陪侍丫头,逃跑时慌不择路,自己落下了山崖。
这话教阿玉说了遍,阿玉记住了,有人问,她就这么答。
看那姑娘的模样,确实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看她做事那个麻利劲儿,又确实是做惯了活计的。
阿玉养好了伤,便在桃园村住了下来。
田里收割结束了,这一场大雨把整个村子的人都锁在家里,钱大娘对着门,把簸箕放在桌子上,倒上茶叶,慢悠悠地把黄叶拣出来。剩下的茶叶卖相更好,价格也可以卖得高些。
崔狸做什么事都好,唯独不喜欢拣茶叶,枯燥得很。
赵大娘也知道她坐不住的性子,柔声道:“上午割稻也累了,上楼睡一觉吧。”
阿玉答应了一声就上楼了,却没有什么睡意,推开窗户,只见藤蔓攀着窗棂,在窗边结了两个翡翠般可爱的瓜。
阿玉看着烟雨中一片模糊的远山出神。
她不喜欢雨天,身上的旧伤会隐隐作痛,也不喜欢被限制了自由;而且一闲下来,总会有莫名其妙的不快的情绪。
山雨被风一吹,要往屋子里钻,阿玉赶紧关上窗户。
楼下钱大娘拣茶叶,嘴角始终带着笑。她中间有两次上楼,看阿玉盖着被子,睡得好好的,就心满意足轻手轻脚地下楼来。
阿玉的年纪正当嫁,生得水灵;日后招赘个夫婿,一家人就齐全了。
只有一条,可别恢复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