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梧桐巷总醒得晚,清晨七点多,天还蒙着层淡灰的雾,冷空气裹着巷口早餐铺的蒸汽飘过来,落在苏晓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凝出细细的水珠。听夏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指尖捏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反复画着圈——纸上是她整理的证据要点,每一条都用荧光笔标了色,可笔尖还是忍不住发颤,连带着纸页都轻轻晃。
窗台上摆着半杯温牛奶,是眠月早上煮的,杯壁上还留着她的指温。听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慌。自从知道沈建国伪造担保书后,她总怕漏掉什么细节,夜里翻来覆去地想,连梦里都在核对证据,手心时常攥出冷汗。
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了一下,短促的震动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听夏以为是闹钟,随手拿起来,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住——不是闹钟,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预览图里,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咖啡厅卡座里,侧脸分明是眠月和之前见过的律师。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照片瞬间铺满屏幕。眠月穿着常穿的驼色大衣,头发落在肩后,正低头看着对面的律师,手里似乎还拿着文件;律师穿着深灰西装,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背景里的咖啡厅招牌能看清“时光”两个字,暖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却让听夏觉得浑身发冷。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出来,发件人备注是“爸”——这个备注她没删,却也从没再点开过。消息只有一句话,字里行间透着恶意:“她早跟律师谈好了,想跟你划清界限,你还傻等着她帮你?”
听夏的手指开始发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她盯着照片里眠月的侧脸,明明是看了无数次的轮廓,此刻却觉得陌生得可怕。她想起昨天下午,眠月说“我出去跟律师确认点事”,她问“需要我一起吗”,眠月笑着摇头:“不用,就是工作上的事,很快就回来。”
原来,“工作上的事”是去咖啡厅谈“划清界限”?听夏的胃里一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阳台——眠月正在那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跟谁争执。
听到脚步声,眠月回头,看到听夏苍白的脸和手里的手机,眼神瞬间变了:“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你昨天见律师了?”听夏的声音发颤,她把手机递到眠月面前,屏幕还亮着那张照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去了咖啡厅?你们谈什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你想跟我划清界限?”
眠月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电话线,指节泛白:“这是谁发给你的?我没有跟律师去咖啡厅。”她伸手想拿过手机仔细看,却被听夏往后躲了一下,动作里带着明显的抗拒。
“那你昨天见律师为什么不告诉我细节?”听夏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委屈和质问,“你说‘谈工作’,到底谈的是什么?如果不是想划清界限,这张照片怎么解释?”
眠月心里一紧,昨天她确实跟律师见了面,是在公司楼下的会议室,谈的是怎么应对沈建国可能在庭上耍的花招——律师担心沈建国会编造“听夏自愿担保”的谎言,想提前准备好反驳的证据。她没告诉听夏,是怕她紧张,怕她又像上次那样夜里睡不着。
可现在,看着听夏眼里的怀疑,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她更担心,话到嘴边变成了:“就是谈开庭的细节,怕你想多,所以没说那么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听夏的声音提高了些,手里的手机攥得更紧,指腹都按得发白,“照片里明明是你和律师,你还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眠月也急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她根本没去过那家“时光咖啡厅”,更别说跟律师在那里见面。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听夏,眼里满是焦急。
“让我看看!”苏晓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出来,一把抢过听夏手里的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盯着背景里的“时光咖啡厅”招牌,突然“嗤”了一声:“你傻啊听夏!这是P的!这家时光咖啡厅去年夏天就倒闭了,我还去拍过它倒闭前的照片呢,门口都贴了封条!”
听夏愣了一下,凑过去盯着手机屏幕:“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在雪山拍雪豹呢,天天跟雪打交道,哪知道巷子里的事!”苏晓说着,飞快地点开自己的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找出一张照片——确实是同一家咖啡厅,棕色的木门上贴着红色的封条,上面写着“停业整顿”,日期是去年7月12日,“你看,去年就关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有人在里面喝咖啡?这照片一看就是用旧图P的,连灯光都没P均匀!”
听夏盯着苏晓手机里的旧照,又对比了那张PS照,心里的怀疑松动了些,可还是有点慌:“万一……万一不是同一家呢?也许只是名字一样?”
“不可能!”苏晓笃定地摇头,“梧桐巷就这一家叫‘时光’的咖啡厅,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大叔,以前总给我留烤面包。去年他倒闭的时候,我还去帮他搬过东西,绝对不会错!”
就在这时,程知拿着平板电脑从里屋走出来,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她走到听夏身边,把平板递过去,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听夏小姐,你看这个——这是江总昨天的行程记录,还有公司的监控录像。”
平板屏幕上,先是一份Excel表格,详细记录了眠月昨天的每一个行程:上午9点到公司,9点10分进会议室,9点15分律师到达,11点05分会议结束,律师离开公司,眠月回办公室处理文件,直到下午2点才离开公司,去超市买了听夏爱喝的牛奶。
接着,程知点开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会议室门口的场景:9点15分,律师走进会议室;11点05分,眠月和律师一起出来,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律师转身离开,眠月则拿着文件回了办公室。整个过程,眠月都没有离开过公司大楼。
“江总昨天和律师见面的地点是公司会议室,不是咖啡厅。”程知指着监控画面,补充道,“我已经查了那家‘时光咖啡厅’的工商信息,确实在去年7月注销了营业执照,现在那个位置已经改成了花店。另外,发消息的陌生号码是临时注册的虚拟号码,归属地在外地,很可能是沈先生用来挑拨的手段。”
听夏盯着平板上的行程记录和监控画面,又看了看苏晓手机里的咖啡厅旧照,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眶却一下子红了——刚才的怀疑、委屈、害怕,此刻都变成了对眠月的愧疚。她抬起头,看着眠月,声音哽咽:“对不起,眠月,我不该相信他的话,不该怀疑你……”
眠月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没事,是我不好,昨天没跟你说清楚见律师的事,让你担心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仔细,不瞒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