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众人分工:刘备主理文书调度,杨仪负责登记核验,田丰督造铁件,陈木匠统领木作,而沮授则亲自拟定制造流程与质量标准,甚至连每一颗铆钉的位置都详细标注。
当夜,整个涿郡灯火通明。
铁匠铺炉火熊熊,锤声震天;村中庭院,木屑纷飞,老匠人借着油灯打磨轮轴;妇人缝制帆布遮罩,孩童搬运短木……一场无声的战争,在寒冬中悄然打响。
七日后,第一辆陷阵车终于完工。
它静静地立在校场中央,灰褐色的车身沉稳厚重,阳光照在铁皮上泛着冷光。牛憨亲手拉动机关,只听“咔嚓”一声,三根带钩铁链如毒蛇吐信般疾射而出,深深嵌入地面,连十人合力都无法拔起。
“成了!”田丰跳上车顶,挥舞着胳膊大吼,“狗日的公孙瓒,你来啊!”
五百名新兵在校场列阵演练。他们分成十队,每队操控一辆陷阵车,推车前进、锁轮布阵、放链绊马,动作渐趋熟练。弓手登上车顶试射,箭雨覆盖范围达三十步,足以压制骑兵冲锋节奏。
消息传开,百姓纷纷前来观看。老人拄拐惊叹,孩童骑在父亲肩头欢呼,少女们偷偷往士兵碗里添菜送汤。就连昔日对牛憨冷眼相待的豪强子弟,此刻也不得不服其能。
又五日,八十辆陷阵车齐聚校场,连成一道钢铁长墙。
恰在此时,探马急报:公孙瓒先锋已渡涞水,距涿县仅五十里!
牛憨披甲执戟,亲率两千步卒出城迎敌。临行前,他特意将那张曲辕犁图纸交给沮授,郑重道:“先生,若俺回不来,请务必把这犁送到冀州。天上人都该吃饱饭。”
沮授重重点头,目送大军远去,久久未语。
战场位于涿郡南原,地势开阔,利于骑兵驰骋。公孙瓒部将严纲率三千轻骑而来,原以为会遭遇溃散民兵,谁知刚入平原,便见前方尘土飞扬,一支步兵方阵徐徐推进,阵前竟是一排古怪战车!
“那是何物?”严纲眯眼望去,心中警兆顿生。
未及反应,牛憨一声令下,陷阵车阵猛然展开。十辆为一组,迅速锁定位置,侧板翻起,铁链垂地。弓手登顶,箭矢上弦。
“放!”
刹那间,箭如飞蝗,铁链横扫。前排骑兵猝不及防,马蹄被钩,轰然倒地,后续队伍顿时混乱。严纲急令变阵绕行,却被第二列陷阵车堵住缺口。牛憨抓住时机,亲率刀盾兵从两翼包抄,大斧劈砍落马敌骑。
战局顷刻逆转。
一个时辰后,严纲败退,丢下八百余具尸体与六百匹战马,仓皇北逃。
捷报传回,全城沸腾。
百姓自发焚香祭天,称牛憨为“护土之神”。更有老农牵牛献酒,跪地泣曰:“将军赐我曲辕犁,救我一家温饱;今又驱逐胡虏,保我田宅安宁。此恩此德,子孙永志不忘!”
牛憨扶起老人,哽咽道:“俺不做神,只做个人。能让人吃得饱、睡得安,便是俺最大的功劳。”
数日后,朝廷使者抵达,宣读诏书:嘉奖牛憨御敌有功,擢升为“奋武校尉”,赐金帛若干。然而使者话音刚落,便听沮授朗声道:
“敢问天使,此战所用陷阵车,乃民间匠户合力所造,耗费人力物力无数。不知朝廷可愿拨款补偿各乡损失,以慰民心?”
使者一愣,支吾道:“这……须上报司徒府议决……”
“那就请尽快上报。”沮授冷冷道,“否则,下次敌骑再来,谁还愿为国造车?”
使者面色尴尬,只得诺诺而去。
当晚,刘备设宴庆功。席间觥筹交错,欢声不断。唯有沮授独自立于院中,仰望星空。
牛憨寻来,递上一碗热酒:“先生为何不饮?”
沮授接过,轻抿一口,忽而问道:“牛之力,你可知我为何最终决定留下?”
牛憨挠头:“不是为了曲辕犁?”
“不止。”沮授摇头,“我一生读尽诗书,追求治国平天下之道。曾以为明主当雄才大略、权谋纵横。可今日我才明白??真正的王者,不在庙堂之上,而在民心之中。”
他转身直视牛憨,声音低沉却清晰:“你不在乎官爵,不贪财货,不挟技自重,一心只为百姓活得更好。这样的人,才是天下苍生真正需要的领袖。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授愿倾尽所学,辅佐你与玄德公,共成大业。”
牛憨怔住,随即咧嘴一笑,举起酒碗:“好!从今往后,你就是俺的先生!教俺识字、教俺治民、教俺打仗!俺听你的!”
两人碰碗痛饮,笑声穿透夜空。
远处,田埂之上,一老农正抚摸着新制的曲辕犁,喃喃自语:“明年开春,得多打三石粮啊……”
雪花静静落下,覆满田野,也覆住了这片土地曾经的伤痕。而在那积雪之下,种子正在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