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蓝盘坐在一棵老槐树的虬结根须间,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雷光——方才与元魁交手时,隐元遁的运转还有些生涩,此刻他正凝神参详,指尖轻轻划过地面的枯叶,在脑海中复盘遁术催动时的每一处细节:细胞收缩的节奏、毛孔闭合的力度、雷力如何顺着经脉流转以掩盖气息……渐入佳境时,连初冬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体内奔涌的雷力。
就在这时,两道极细微的破空声突然划破夜空——不是风声,也不是鸟兽穿梭的动静,而是某种器物划破空气的锐响,轻得像蛛丝拂过耳廓。卫蓝猛地睁开眼,眼底雷光一闪,瞬间收敛了周身气息,像一片枯叶般悄无声息地爬上身后的老槐树。
他双手扣住粗糙的树皮,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连呼吸都压到了极致。借着透过枝叶洒下的朦胧月光,远远望见两道人影正从南方掠来:左侧一人盘膝坐在一根手臂粗的杖形法器上,那法器呈深褐色,杖身刻满了扭曲的纹路,顶端镶嵌着一颗暗淡的黑色晶石,低空飞行时带起淡淡的灰雾;法器上的人衣衫褴褛,灰布袍子上打满了五颜六色的补丁,头发纠结如枯草,脸上沾着泥污,远远看去活像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扫过地面时带着几分锐利的精光。
右侧那人则截然相反——白衣胜雪,衣袂在夜风中翻飞如蝶,手中握着一支翠绿长笛,笛身上雕着细密的竹纹,顶端缀着一颗小小的白玉珠。他并未御使法器,而是凭着绝顶轻功踏树而行,脚尖每次点在枯枝上,只微微借力便掠出数丈远,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连枝头的枯叶都未曾震落半片,身影如白驹过隙,转瞬便与左侧的叫花子并肩而行。
两人掠过的方向,正是紫金山北麓的金兵大营——那里今夜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帐篷的轮廓在夜色中连绵成片,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卫蓝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白衣人身上,心头突然一动:这身形、这持笛的姿态,还有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分明是那日在栖霞林,救了自己和小光武的君山落叶!
“他怎么会和一个叫花子一起,去金兵大营?”卫蓝的眉头拧了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树皮。他想起栖霞林里,君山落叶在白轿里,用笛声轻描淡写的便击杀了围追堵击他的武林人士,当时只当是偶遇的正道高人,可此刻看他与陌生人同行,深夜奔赴敌营,心中顿时画满了问号。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招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夜太深,敌营太近,对方身边的叫花子来历不明,贸然出声怕是会暴露自己。卫蓝压下心头的疑惑,待两人掠远些,便从槐树上滑下来,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知道自己的轻身功夫比不过两人,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缀在后面,目光死死盯着那两道移动的身影。脚下踩着迅雷步的细碎步法,避开地上的枯枝败叶,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落叶堆积最厚的地方,连一丝脚步声都未曾发出。沿途的松树、枫树在夜色中化作模糊的影子,寒风卷着碎雪粒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专注地跟着前方那两道越来越近的人影。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金兵大营的轮廓己然清晰——成片的粗布帐篷在空地上铺开,帐篷上打着“金”字旗号,边角处沾满了泥浆和雪粒;营地里每隔十步便有一盏牛油灯,昏黄的灯光映着巡逻士兵的身影,他们身披重甲,手持长枪,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沉重。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了寒暄声,卫蓝连忙矮身躲到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透过树干的缝隙望去——只见中军大帐前,一个身穿红色僧袍的秃头大和尚正领着君山落叶和那叫花子往里走。那大和尚身材魁梧,僧袍上绣着金色的梵文,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骷髅念珠,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声音洪亮得能传到百米开外:“哈哈,叶施主客气了!能够请到您二位前来助阵,是我完颜志那都的福气!这次若能一举踏平南宋,一统天下,二位的功劳可比天上的星辰还亮!”
“完颜志那都……金国国师!”卫蓝的牙根瞬间咬紧,拳头紧攥——原来自己一首视作恩人的君山落叶,竟然是金国请来的帮手!他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莽撞出声,否则此刻怕是己经成了对方的手中亡魂。
“哼,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那叫花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他用手中的杖形法器戳了戳地面,黑色晶石闪过一丝微光,“我血丐纪无缺向来无利不起早,国师到时只需兑现承诺,给我那枚‘化淤丹’,其他的废话不必多说。”
“放心!”完颜志那都拍着胸脯保证,骷髅念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我完颜志那都向来说一不二,等大事成了,别说一枚化淤丹,就是十枚、百枚,我也能给你找来!”
几人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中军大帐的厚重门帘后。卫蓝从松树后探出头,眉头皱得更紧了——君山落叶和纪无缺的修为,他方才用观风术悄悄看过,顶多也就筑基中后期,这样的修为,在琼山派那样的超级大派里一抓一大把,光琼山这次就派了上千名筑基中期弟子,金国为何要如此隆重地请这两个人?别说国师亲自迎接,就是随便派个将领招待,都算给足了面子。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卫蓝暗自嘀咕,目光扫过金兵大营——营地里除了巡逻的士兵,看不到半个修士的身影,若说这两人是来助阵的,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他压下心中的疑虑,决定再靠近些探查,可又怕营中有高阶修士,便先为自己加持了血眼术,眼底泛起淡淡的红光,再配合观风术,目光像探照灯般在大营中一层层扫过。
这一扫,却让他更加疑惑——整个金兵大营,除了中军大帐里坐着十几个与君山落叶修为相仿的人,其余竟全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士兵,连个练气期的修士都没有。“难道金国是想靠这十几个筑基期修士对抗正道九派?这根本不可能……”卫蓝摸了摸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透其中关窍。
见营中没有高阶修士,他便放心下来,运转隐元遁——周身细胞瞬间收缩,毛孔紧紧闭合,雷力顺着经脉流转,将气息压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树林融为了一体。他像一只夜猫,悄无声息地穿过大营外围的铁丝网,避开巡逻士兵的视线——那些士兵穿着厚重的铁甲,呵着白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搓搓手,根本没察觉到身边有一道身影掠过。
卫蓝借着牛油灯的阴影,灵活地在帐篷之间穿梭,很快便来到了中军大帐外。这帐篷比周围的士兵帐篷大了三倍有余,用粗麻布缝制而成,边角处打着补丁,帐帘上绣着金色的狼头图案,在灯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他轻轻拨开帐帘的缝隙,将耳朵贴了上去,里面的声音瞬间传了出来。
“哈哈!国师这一招‘驱狼吞虎’真是高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得意,“等咱们借着金兵的手,把正道那些小家伙们耗得差不多了,再出手收拾残局,到时候整个南宋的修真资源,还不都是咱们的?”
紧接着,便是一阵附和的笑声,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和女子跳舞的脚步声——显然正事己经谈完,帐内正在设宴。卫蓝屏住呼吸听了片刻,除了喧哗的酒令和靡靡的乐声,再也听不到半句有用的信息,不由得暗自恼怒:“来晚了一步!”
他悄悄后退,脚步轻得像猫,避开地上的石子和结冰的水洼,生怕发出一丝动静。路过之前藏身的树林时,他扫了一眼——之前元魁倒地的地方,只剩下几片被碾压的枯叶,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想来是元魁醒后自己回了营地。卫蓝松了口气,不再停留,借着夜色的掩护,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正道营地,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方才看到的场景:君山落叶的白衣、纪无缺的杖形法器、完颜志那都的骷髅念珠……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悄悄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