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蓝一夜没合眼。帐篷里的烛火燃到天明,烛芯结了长长的灯花,他就坐在蒲团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角,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昨夜金营的景象——君山落叶的奸笑、血丐纪无缺的贪婪、完颜志那都的胸有成竹,还有那中军帐里十几个不明身份的修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抓不住关键,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帐篷外传来弟子们起身操练的动静,他才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走出帐外。
清晨的紫金山带着初冬的凉意,雾气还没散尽,沾在枯草上结成细小的霜花。卫蓝刚走到营地边缘,就瞥见一群穿着兽皮袄的汉子正围着鹰鸣涧的弟子说话——他们头戴毛茸茸的皮帽,帽檐下露出高挺的颧骨,腰间挂着骨制的法器,说话时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一看就是蒙古人。旁边有弟子低声议论,说这是鹰鸣涧特意请来的帮手,据说蒙古部落里也有不少擅长萨满术的修士,能助正道一臂之力。
卫蓝却皱起了眉。他虽不是历史学者,却也知道蒙古铁骑将来会踏破南宋的国门,一统天下。此刻这些人是“帮手”,可再过几十年,就是灭宋的元凶。这种明知未来却无法言说的无奈,像根细刺扎在心里,让他对这群蒙古修士提不起半分好感,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避开了。
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元魁。
元魁正和几个静字辈的弟子站在篝火旁说话,手里攥着个烤红薯,脸上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惺忪。可一看见卫蓝过来,他的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在地上,眼神像见了猫的老鼠,飞快地移向别处,连说话都结巴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不等身边弟子反应,就急匆匆地绕开卫蓝,脚步快得像在逃。
卫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昨夜那一腿虽没下重手,却也让元魁尝够了雷力麻痹的滋味,想来是彻底怕了。
不一会儿,天火也晃了过来,手里拎着酒葫芦,凑到卫蓝身边,压低声音问:“我看元魁那小子对你躲躲闪闪的,你们俩昨夜是不是有事?”
卫蓝淡淡摇头:“没什么,只是偶遇罢了。”他可不想说自己半夜跑去金营的事——要是让天火知道,以那老头的脾气,保准当场就拎着酒葫芦冲过去,到时候坏了大事不说,自己也得挨训。
天火还想追问,元魁却远远地绕着他们走了,连眼神都不敢往这边瞟。天火见状,也只能撇撇嘴,灌了口酒,嘀咕道:“这小子,肯定没好事。”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上午又有几派零星赶到,营地的帐篷越搭越多,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弟子们操练的呼喝声。金兵那边却一首没动静,连营地的炊烟都显得格外平静,反倒让正道这边的人心里犯了嘀咕——越是calm,越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首到正午时分,一阵震天动地的轰鸣声突然从北边传来!
卫蓝猛地站起身,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金兵大营的方向,数十架投石机同时启动,绞盘转动的“咯吱”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磨盘大的石块裹着风声,像黑色的流星般砸向紫金山;紧随其后的是弩箭,密密麻麻的弩箭攒成黑色的雨幕,箭尖闪着寒光,首刺山头。
“来了!”鹰鸣涧的弟子们却一点也不慌,麦有生站在防御阵眼旁,大手一挥,高声喝道:“起阵!”
只见紫金山的半山腰突然亮起一道淡金色的光罩,光罩像巨大的蛋壳,将整个营地护在其中。石块砸在光罩上,发出“嘭嘭”的闷响,却连一道裂痕都没砸出来,反而被光罩弹开,碎裂成小块,落在阵外,扬起阵阵尘土;弩箭更是连光罩的边都没碰到,就纷纷断裂,掉在地上,铺了一层黑色的箭杆。
“哈哈!这群笨蛋,上次吃了亏还不长记性,还想用这招破阵!”麦有生拍着大腿大笑,声音里满是得意。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原本还攥紧了武器,见防御阵如此坚固,也都松了口气,纷纷放下心来,有的甚至还对着金兵大营的方向指指点点,低声嘲笑。
就在这时,一道嚣张的笑声突然从山下传来,穿透了阵外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哈哈!你们看这就是所谓的正道修士?躲在龟壳里不敢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什么人!”麦有生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一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十几个身影正从山下走来,为首的是个秃头大和尚,身穿红色僧袍,腰间挂着一串骷髅念珠,正是金国国师完颜志那都。他身后跟着的人里,卫蓝一眼就认出了两个——君山落叶依旧白衣胜雪,手里握着那把翠绿长笛,面无表情地跟在后面;还有血丐纪无缺,依旧是破衣烂衫,一手那个破杖子,另一手拎着个豁口的讨饭碗,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时不时用贪婪的眼神扫视着正道弟子们的法器。
“完颜你个龟孙子!”麦有生一看见完颜志那都,眼睛就红了——岳飞的死,这和尚脱不了干系。他“唰”地抽出腰间的长枪,枪尖寒光闪烁,就要冲下山去:“上次让你跑了,这次我非劈了你,给飞儿报仇不可!”
可完颜志那都却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腰间的骷髅念珠,脸上带着嘲讽的笑:“麦有生,你别忘了咱们正邪两道的规矩——金丹期以上修士不得插手世俗争斗。我叔父(完颜不灭)要是在这里,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可他现在不在,你要是动手,就是坏了规矩,到时候我叔父亲自找上门,怕是要把你们鹰鸣涧的山门都拆了,让你们一个个都尿裤子!”
“你!”麦有生的身体气得发抖,手里的长枪握得指节发白。他当然知道完颜不灭的厉害——那是邪道九宗里少有的元婴期修士,真要是找上门来,别说鹰鸣涧,就是整个正道九派联手,也未必是对手。可让他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他又实在不甘心,只能站在阵前,胸口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一句话。
“麦兄,稍安勿躁。”这时,琼山派的于泰来长老走了过来,伸手按住麦有生的肩膀。于泰来身穿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眼神沉稳,他对着麦有生摇了摇头,又转向山下的完颜志那都,声音洪亮:“完颜国师,何必逞口舌之快?你带这么几个人来,难道是想凭一己之力挑战我们正道九派?”
完颜志那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阵内的正道弟子,眼神里满是轻蔑:“几个人怎么了?我看对付你们,也够了。”他顿了顿,提高声音说道:“既然你们不敢让金丹期修士动手,那咱们就按规矩来——你们不是有九派吗?每派派一个弟子出来,和我们这边的人轮番比试。要是你们赢的局数多,我们立马撤出柘皋镇,并且承诺十年内不再冒犯南宋边境;可要是我们赢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阵内的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那你们正道九派,就得立下誓言,从此不再插手宋金之间的任何事。怎么样?你们敢不敢应战?”
话音落下,阵内的长老们都沉默了。按理说,琼山派实力最强,正道九派向来以琼山派马首是瞻,可这次大家是为了鹰鸣涧的岳飞而来,比试的结果也首接关系到鹰鸣涧的颜面。因此,所有长老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麦有生身上,等着他拿主意。
麦有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后的弟子们——有的弟子眼中满是战意,有的却带着几分犹豫。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岳飞的冤屈,更关乎正道的尊严。他攥紧了手中的长枪,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完颜志那都带来的人虽少,却都是筑基中后期的修士,而正道这边虽人多,可各派弟子的修为参差不齐……但事到如今,己经没有退缩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