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方濡为了节省时间没叫司机,雨天路滑车速又快,一路上小心翼翼总算到了山下后,却被迫叫了停。
两旁是青山,唯一一条蜿蜒着通往山顶的柏油路被几辆车挡住,宋确一身黑衣撑着伞站在路中,遵循着沈哲秘不发丧的指示严格控制封锁掉所有前往寺庙的行人和车辆。
看到沈斯棠下车,宋确胆怯地避开她的眼,如实交代,“家里说了,任何人的车都不能上去。”
“家里?”沈斯棠冷笑,“你直说是他沈部长为了保密而要求的不就行了?”
她被那越来越密的雨点淋得胸口发闷,抢过宋确手里的伞,哭腔里带着几分寒,“放心,我会自己走。”
人在极度悲伤时所用的力气也超乎平常,沈斯棠一口气登上连绵不断的石阶,到了禅居别院门口也没有停歇。
松针树梢上锋利的雨划过瓦片,滴滴答答落到屋檐。
灵堂布置在正殿,沈斯棠踉踉跄跄走到遗体前。
雨天光线昏暗,屋内点了许多蜡烛,烛火气熏得鼻间越来越酸。
沈斯言走得安详,面容平和到像是睡着了一样。沈斯棠伸出手小心翼翼去摸他的脸庞,掌心冰冷且僵硬的触感让她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小时候无数次逗她开心的兄长,摔跤后第一时间抱她起来的兄长,遇到危险哪怕自己死掉也要让她活下去的兄长,如今就这样冷冰冰躺在坚硬的地板上。
手腕上凝固卷缩的伤口提醒着,他是自己放弃了自己,他也是真的不再这世上了。
沈斯棠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眼泪肆意横流,抱着沈斯言的遗体哭出声。
赵方濡随她跪在身后,见这情形也心疼不已,抱住她肩膀想要劝她起身,但沈斯棠一动不动,他也就静静陪在她身旁。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沈斯棠余光瞥见门口多了两道身影后才渐渐止住哭声。
“方濡啊,你来都来了,应该知道要去帮着宋确选选棺木啊。”
沈哲背手走进殿内,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赵方濡应了声,准备起身时被沈斯棠拉住。
她抬头,看着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上没有半分伤感的父亲,就像是在看罪魁祸首,声音冰冷:“宋确那么能干,自然用不上方濡。”
话音刚落,纪黎走到她身前。
许久未见她憔悴不少,不知道是因为前不久又升了迁工作忙碌还是因为迟迟跟沈哲无法切割的婚姻状况让她心烦,总之,她如今看起来状态很差,周身上下都透着疲惫不堪。
“这地上凉,你快起来。”
发呆的那几秒钟,纪黎拉住她手腕。
沈斯棠没有停顿也没有心疼,飞快甩开那只手。翡翠手镯因她用力在手腕上跳了跳,最后沉沉撞到凸起的腕骨上。
“你们现在来干什么?假惺惺到我面前做戏吗?”
她无法冷静,再看这对父母时眼里只有憎恶,语气悲痛。
“你们唯一的儿子都死了,他是因为你们才死掉的,你们是杀人凶手!”
沈哲似乎意识到沈斯棠即将失控,在她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就用眼神震慑。
殿前是佛祖,院外有无数修行僧人,他想用地点约束她此刻的不冷静。
但沈斯棠不管不顾,看穿他眼神背后的深意还是起身,一步步走到沈哲面前。
“如果我哥不是被你像个犯人一样关在这里十几年,他不会落到今天这个结局。”
她无所谓神佛,也不在乎这样会叨扰逝者的安宁,她就是要在沈斯言的遗体前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所做下的孽。
“如果你早点让他回家,或者早点还他自由,他何苦会走到这一步!是你,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你!”
沈哲看着此刻怒视狠斥自己的女儿,胸腔压抑许久的火也被引着烧了起来。
“我这是保护他,你为什么就是记不住他是个死人呢,从十六岁那年就已经死了!”
他把视线从遗体上移开,被戳到痛处后慌不择言,“而且,他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哲从很早就开始不在乎了,他自己冷血没有感情便也要斩断身边所有人的一切。他的妻子将他背叛,他的孩子将他视为仇人,那他就索性做得更绝情彻底一点,反正他本来就,孤身一人。
他丝毫不在乎,自己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只要知道,家里这些人不会影响他的名声就足够了。
沈斯棠捕捉到重点,错愕着回头看了眼纪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