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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一棋子（第4页）

神君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永恒的静谧上，过了许久，才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清芜看着她清瘦挺直的背影，想起万知林广场上那一幕，想起扶砚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心中不忍，柔声劝道：“扶砚他……今日确实是倾尽了一片真心。那寒玉中的景象，连属下看了都……”

“清芜。”神君打断她，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他的心意，本君知晓。”

“可是神君，”清芜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您明明……”

“正是因为知晓，”神君缓缓转过身，琉璃般的眼眸静默地看向清芜，那里面仿佛蕴藏着万古不化的冰雪，也倒映着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才更不能。”

她微微侧首，再次望向窗外，视线仿佛穿透了浮黎境的壁垒，落在了那片刚刚离开的、百废待兴的土地上。

“妖界初定，北境方安，万端待理，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他需要的是心无旁骛，稳固江山，凝聚万妖之心，而不是被一段……注定无果的私情牵绊。”

清芜心头一紧，那句“万载之期或许将至”的预言如同冰锥，刺痛了她的心。“难道就因为没有结果，便要连过程都一并抹去吗？神君，您为他逆天改命，承受如此代价，如今连一丝念想都不肯留给他，也……不留给自己吗？”

“长痛不如短痛。此刻的‘无情’，好过来日……彻底的失去……只有痛楚，方能成长。”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他既选择踏上至尊之位，便该明白，有些代价，必须承受。”

清芜几乎要落下泪来，“神君，您明明……明明也是在意他的！否则您不会留下那只兔子灯，不会在他遇险时不顾一切降临，不会在他重伤时……那般失态！您为何非要将他推开？哪怕……哪怕只是给他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好过让他彻底绝望啊！”

“希望……”神君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弧度，那并非嘲讽，而是一种勘破宿命的了然，“给予希望，再亲手扼杀，才是真正的残忍。”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遥远的天际，望向了那永恒旋转、吞噬一切的归墟方向。

“清芜，你看这星辉，看似永恒，亦有明灭。归墟吞噬万物，亦孕育新生。此乃规则。”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本君的存在，是为维系规则，平衡三界，而非成为他人命途中的变数，更非……羁绊。”

她略微停顿，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却重若千钧的疲惫：

“妖界……还需要他。”

清芜刚将一盏温养的灵茶置于案头，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便感知到境外的接引阵传来一阵熟悉而急促的波动。她脸色微变，下意识看向静立窗前的神君。

“他来了。”清芜低声道，语气带着担忧与了然的复杂。

神君沉默了片刻，眸光掠过窗外那片永恒的星辉，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冰封。

“告诉他，”她的声音没有起伏，“若为妖界公务，可通传文书，或与你言明。”她略微停顿，那清冽的语调如同溪水流过寒玉，带着不容靠近的疏离，“若无要事，浮黎境乃清修之地，不宜频繁打扰。……请他回吧。”

清芜心中一叹，领命而去。

扶砚独自站在那里，玄色的身影在静谧的光晕中显得固执而孤寂。清芜用宽慰地语气将神君的谕令传达。

许久，他抬起头，声音因压抑着巨大的情绪而沙哑不堪：

“公务？那你告诉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质问，“你之前说的‘因果殆尽’，要我‘活着’，在归墟畔见我濒死时流露的……那些，又算什么？！”

他举起手中的寒玉，那玉石在他掌心微微发烫，内里镌刻的星辉仿佛感应到他的情绪，不安地流转起来。

“难道那些……也都只是冷冰冰的‘公务’吗？！”

下一刻，静室的门无声滑开。

月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神君静立在那里，目光平静地落在扶砚身上，以及他手中那枚正不受控制浮现出百年光影的寒玉之上。

浮黎境外跪拜的少年，至理溪畔的剑影，藏书阁内的静谧，归墟边缘的相救，寝殿内那个滚烫的额间吻……一幕幕，连同底部那深情的八字箴言——“因果相系，星辉为契”，都在冰冷的月光下无声流转，清晰得刺目。

“妖神的心意，本君在万知林已然回应。”神君的声音没有丝毫松动，反而比凛冬的寒风更刺骨，“因果相系，星辉为契？”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极淡却锋锐的嘲意，“妖神，你执掌一界，当知‘因果’二字之重，牵涉三界元炁循环，岂是你能轻易系之？至于星辉……浮黎境的星辉，亘古流转，照耀三界芸芸众生，维系法则运转，非……用以铭刻私情的点缀……”

她看着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眸里，是俯瞰众生的平静，也是斩断一切牵连的决绝：

“规则之下，皆为虚妄。妖神，莫要再执迷不悟。”

“若这一切皆是虚妄，那这缕由你我神力交织，性命相交的情丝……又算什么？”你之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出手，甚至不惜逆转因果承受天罚……难道这些，也都只是冷冰冰的‘规则’与‘公务’吗？！”

扶砚猛地抬起另一只手，玄色袖口滑落，露出了腕间——那里，一缕极细微、几乎与肌肤同色，却真实存在、与神君神力本源隐隐共鸣的丝线正悄然缠绕。这是在归墟边缘，他濒死之际，与她神力核心产生最深共鸣时，超越规则、悄然缔结的因果之线，亦是情愫之丝。

神君的眸光，终于在那缕丝线上凝滞了一瞬。那平静无波的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其复杂的暗流汹涌而过。但那波动快得如同错觉，转瞬便被更深的冰封所覆盖。

下一刻，星陨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自扶砚身侧飞出，悬停于神君面前，剑身微颤，仿佛在哀鸣。

神君握住剑柄，没有半分迟疑。剑光如月华倾泻，冰冷、精准，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掠过扶砚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