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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六清明归寂（第5页）

那狂傲而充满毁灭意味的笑声，在死寂的归墟上空回荡。

扶砚紧紧抱住嘴角溢血的神君。

就在这时，寂清明脸上那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看透万古洪荒的平静与释然。他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与周遭混沌暴戾气息截然不同的、温和却浩瀚无边的清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抚平一切躁动、厘清一切混乱的奇异力量。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他低声自语，目光极其复杂地扫过扶砚，扫过他怀中气息微弱的神君，最后，深深地、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永恒般，定格在清芜那张写满惊慌与不解的脸上。

他朝着清芜，一步步走去。

“寂清明？你……”清芜看着他异样的平静，看着他周身那陌生的清辉，心中涌起巨大的、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她面前站定，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伸出双臂，将她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那是一个迟来的、却倾尽了他所有克制与深情的拥抱。

他微微松开她一些，双手捧住她泪流满面的脸，拇指极其轻柔地擦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目光贪婪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的一切都吸入灵魂深处。

“这条路，我走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忘了自己原本是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飘渺的感慨，却又异常坚定，“可遇到你，护着你，陪着你……是我这万载孤寂旅程中，唯一……不悔的意外。”

他顿了顿，眼底翻涌着无尽的爱意与不舍，却最终化为一片澄澈的决然：“只可惜……”寂清明唇边泛起一抹极其苦涩却温柔的弧度，“……清芜……我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他猛地松开手，在清芜反应过来、想要抓住他的前一刻，决然转身！

“寂清明！不要——！”清芜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伸手向前抓去，却只抓到一片他残留的、带着清辉的衣角。

寂清明没有再回头。他一步步走向那正在疯狂蠕动、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归墟屏障，周身清辉越来越盛，越来越纯粹。那光芒，不再是万识卷灵的灵光，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本源的力量！

寂清明的声音响起，不再带有任何情绪，平静得如同亘古流淌的星河，却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威严，“虚魇，你忘了……鸿蒙初判，清浊自分。有代表‘混乱’与‘回归’的你……”

他顿了顿，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浩瀚的清辉在他身后凝聚，仿佛化作了一枚巨大无比的、蕴含着无穷秩序与生命源力的符文虚影！

“……便有我，代表‘秩序’与‘生长’的另一半——秩序鸿蒙珠！”

这石破天惊的真相，让扶砚和神君瞳孔骤缩！寂清明……竟然是与虚魇同源而生的、秩序鸿蒙珠的化身？！

扶砚猛地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将神力探入自己神心深处——那里，本该沉睡着寂清明作为万识卷灵、用以维系他性命与掩盖身份的本源核心印记。

空的！

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寂清明自身的神力残留，如同灰烬，证明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

什么时候？！他是什么时候……

扶砚脑中瞬间闪过那日，他与寂清明在殿内对饮至酩酊大醉的景象。是了，就是那次！他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只觉神魂有些许倦怠，气息微虚，当时只以为是连日操劳与醉酒所致，阿铮还特意熬了安神汤……

扶砚如遭雷击，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原来……那么早！在他还因情所困、借酒浇愁的时候，寂清明就已经看到了这注定的终局，并默默为他，为所有人，铺下了这条牺牲自己的路！他甚至不惜剥离了与自己共生依存的本源核心，只为在最终时刻，能拥有完整的力量，去对抗虚魇！

他想起寂清明平日里的插科打诨，想起他总是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懒散模样，想起他那日忽然的深沉，想起他看向清芜时那深藏眼底的温柔与挣扎……原来这一切之下，掩盖的是如此沉重的真相与决绝的计划！

“寂清明——！”扶砚发出一声混合着震惊、痛惜与愤怒的低吼。

而此刻，清芜已然明白了所有。她看着寂清明决绝走向屏障的背影，看着他周身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浩瀚清辉，看着他为了拿回完整力量早已暗自承受的剥离之痛……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疯狂奔涌。

寂清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听到了清芜的哭诉，听到了扶砚那痛彻心扉的低吼。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万载的重担。

寂清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听到了清芜那字字泣血、仿佛要将他神魂都撕裂的哭诉，也听到了扶砚那混合着震惊、痛惜与无尽悔恨的低吼。

他的脚步，在迈向那片蠕动屏障的最后几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只是极轻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不远处脸色煞白、试图维持阵型却难掩惊惶的司律长老，扫过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此刻却满眼难以置信的巡天司同僚。没有言语，那一眼，却仿佛已道尽所有无需言说的告别与托付。

最后，他的视线，牢牢地、深深地，定格在了清芜那张被泪水彻底浸湿的脸上。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因极度恐惧失去而微微颤抖的唇，看着她向自己伸出的、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然后，他对她，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不再是平日里玩世不恭的痞笑，也不是强装洒脱的苦笑，而是一个极其纯粹、极其温柔的，仿佛涤尽了所有尘埃与伪装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对她毫不掩饰的深情，有对她未来安好的祈愿，有对自己最终归宿的坦然，也有一丝……终于能挣脱所有枷锁、遵循自身意志做出选择的释然。

这个笑容，如同暗夜里骤然绽放的清昙，短暂，却璀璨到极致，深深烙印进清芜的眼底、心头，成为她此后漫长岁月中，永不磨灭的光影，与……永恒的痛。

下一刻，他决然转身！

再也没有丝毫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