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终于有所动容,只是那份仁慈只是转瞬云烟,很快就被残忍取代。成燮在暗处看的一清二楚,也小心敛起自己的眼神,不敢直视天威。
“这都不是你作恶的理由!你完全可以忍痛割掉这块毒瘤,你却要与这毒瘤苟且!你也太不把国法和朕放在眼里了,不光是伙同林妃、张家私自处死张氏女,你还将南省祸害的不成样子!”
天子转身,直面被他吓得浑身战栗的三皇子,瞧着他病成这样子,最终还是甩袖回到书案后。
“父皇!父皇!儿臣不敢啊!儿臣此生发下过宏愿,能将一切文集著成经典已是毕生之愿,愿意折寿十年换得如愿以偿,儿臣何敢祸害江山社稷呢?这定是奸人设计!”
梁茂知道自己不能一味地示弱,这就挺起脊梁拼命地向天子陈述起自己的忠诚来。
“……你不要以为是嘉远公府要谋害你!一切都是朕的安排!你真的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能瞒天过海?朕告诉你!朕还没有老糊涂到那种地步!也不知道你这小心眼儿的脾气究竟是学了谁去?竟有折辱嘉远公府的如此作派!“
天子痛定思痛,转过身来指着他才怒斥道。
“收起你那点儿小心思!你那母妃气度狭隘、有失母德、不堪母职,为了保你,断然逼死了张氏!就算是替你们遮掩,如今张家也是断然留不得了!“
天子神情疲惫,深深叹出一口气,坐回靠椅上撑着头闭目养神。
事态如此,已经无法挽回,断臂求生不失为上策。梁茂心有余悸,痛定思痛后连忙抬头说道:“母妃最是要强,也是因为我,才听了小人谗言逼死张氏!还望父皇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网开一面,替母妃留几分面子……“
天子顿时冷哼,睁开眼睛驳斥说:“夫妻情分?朕与皇后才算的夫妻情分,她算什么东西?她还要恬不知耻留些脸面?谁在天下人面前给朕留些脸面!“
梁茂浑身战栗,连忙磕头请罪,说道:“儿臣失言!儿臣失言!“
天子眯着眼睛撇了闷不做声的成燮一眼,冷冷说道:“林妃失德,罪该废黜!念在孕育皇嗣有功……贬为嫔位,迁居喜寿堂!“
梁茂死死咬住下唇,惊慌失措却又不得不打碎牙齿肚里咽,活像是吃了黄连一般痛苦而屈辱。
他双手在暗处狠狠握拳,袍下掩藏不住的是愤恨。
“大监,母妃那里……本王去不得,可否代我向母妃问安,万望她一切如常,不要因为这事再添烦忧了!”
雕花木廊下行走的两人神情不一,梁茂狼狈中顾不得自己一身的伤,反而低迷地为其母考量。
成燮即使再看不上他,却也不由为他的纯孝之心而感动。
若是大皇子也能对娘娘如此就好了……他心中感慨万千,面上依旧和蔼可亲,他殷勤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殿下的嘱咐老奴一一记下了!只是殿下万莫因此灰心丧气,天家父子必究言行,陛下自己有考量,出此一事尚能保全殿下,殿下可要明白天子的一片苦心啊。”
梁茂本在颓废中,闻听此言顿觉感动,连忙拱手对成燮,说道:“茂实乃罪人,能得大监如此,感激不尽。”
“老奴好歹也是从小看着殿下长成的,殿下每长高一寸,陛下就欢心一分,偶有小恙,必亲自过问。殿下四五岁就在读书上崭露头角,陛下听闻自此长令殿下伴随,陛下亲力亲为至此,哪里是全无父子应尽之分,只是期望高,所以才会大动肝火,殿下不要因此埋怨才是。”
梁茂叹口气,神色中浮现出对往日的怀恋,扶额苦涩说道:“那些好日子一去不回了,如今是,往后亦是。只可惜父皇终究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陛下爱重,为臣为子皆是战战兢兢,不无一日感到安宁,只愿日日有所长进,才不辜负圣意恩隆。”
“可母妃母族尽散、孤苦无依,在这深宫里苦熬着,只能依靠我。从前种种争强好胜不过是为了给母妃争口气……如今回首只觉戏谑……想不到,父皇原是看重我母子的……”
成燮在这宫中待了太久,心中同样苦寂无边,只可惜,如今站在他面前说起这番愁肠的,不是大皇子梁斐。他心中为娘娘感到不值,更是恼悔——这般看重母亲的孩子偏非中宫所出所养。
他不是蠢笨之人,看惯了心思角斗,知晓这份感情的珍贵,不由叹气一声,难得平心静气提醒道:“殿下何不听老奴一言?您是孝子,娘娘的事从来事必躬亲,而陛下恰恰便是看重于此。人言天家无父子,老奴却觉得陛下爱重妻子,否则今日不会草草贬斥收场了。今日之事当引以为戒,日后每有所行动皆要问问自己,是否是个孝子所为。”
梁茂感动,平日里他对这个宦官有所偏见,却不料今时今日理解他、扶他一把的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人。这便对着成燮就是折腰一拜,深深说道:“茂,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还望大监收下。”
前朝忽生许多事端,身为后宫之主——皇后宣其霭自然是深刻洞察其中的局势的。
成燮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插进她的心里,就连成燮是什么时候走的都忘记了。
她叹口气,思来想去还是要给自己这个“便宜儿子”一些敲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