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精细程度,像是宫中之物。”
牧晓抬头看向他:“我怀疑要是顺着这把刀查来查去,会查到太皇太后宫里,所以隐瞒了那个孩子身上带刀的事,就当他是我抬眼看到、随手救济的。”
“太皇太后崩逝这几日,我半真半假演得那么卖力,不就是担心有心之人会将太皇太后之死和我联系起来么?”牧晓在烛光中自嘲地笑笑,“比如,说我不是第一次遇见雷打雪,也不是第一次气死人。”
“玄岫城中那通判本就年事已高,平日里多走两步也会喘不上气。与其说是因你的话,倒不如说是因情况紧急,一时心焦。”苏墨清淡淡道。
“麻烦的原不止这个。还有礼部。”牧晓叹了口气。
“这次又惹上礼部了。”她想想自己的启蒙先生,垂眸道“你应该不知姚老先生为何不再认我这个学生。”
“儿时做了那样多让他气不顺的事,几年前自办婚事不过礼部,各种违制越制……但这些都不是重点,他也从未把这当成我一个人的过错。”
“他与我最大的分歧点,在越权枉法上。”
“其中最尖锐的点是滥用私刑。”
牧晓说到此处停了停,起身去拿沙盘中央的薄刀片。
坐回椅上,她再次端详着那刀片道:“事急从权、便宜行事与越权枉法之间的界限,他与我向来是要争的。”
“这次还掺杂上皇室礼法与对民仁德。”
“我对这种论战其实并不感兴趣。”她低声道,“但不知为何,为了成事,总要借这些论战的力。有时听听这些论战,还能帮我打开新思路。”
“而这次不同的是,”牧晓捏着那刀片,“不管这论战结果如何,这力我是定能借到的。”
手中刀片逐渐由冰凉染上温度,她的思绪飘散开来,喃喃自语一句:“为何这样多的死士?”她从不养死士。
为证道而死,为复仇而死,为知己者而死,为亲朋生而死……以死证道,证得的是道,还是己身的无能为力?以死复仇,求的是同归于尽、终结苦痛么?以死全知己,是甘愿为知己者的踏脚石么?以死活亲朋,是路入绝境、求告无门后能抓住的最后一点希望么?
“或许只是忠于执念的一种表现。愿为何而生,就愿为何而死。”苏墨清见她的手有收紧的趋势,趁她分神把刀片从她手中拿下来,放回桌面上。
“啊,不用担心,这个没毒。”牧晓回过神来,看到桌面上的刀片,笑了笑。
见对方扬眉投来不赞同的目光,牧晓失笑道:“不是那个意思。”
“我前几天在思考皇兄为何要在此时杀太皇太后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个烛台。”
“连椅子都能定在地面的地方,为什么那个烛台,我一拿就拿起来了?”
“因为那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那大概是皇后送给太皇太后的‘礼物’之一,这点不一定有错;但太皇太后想用它对付我,再借机揪出与她不对付的皇后,也是真的。”
“太皇太后刚开始召我进宫,好言好语想将我多留段时间。我因为在思考太和门附近遇见刘尚书那件事,没仔细听。”
“所以她换了种方法,想将我激怒后,最好再拿那烛台伤了别人,把事情闹大。”
“不过我还是没选择去碰那个烛台——铜的太有分量,下手太重不好收场。”
“没想到皇帝皇后那时候去了。她心一横,大概觉得能给我添堵或挑拨离间也不错,就顺势叫出天灾这件事。”
“但这暴露了一个问题——她和前朝有牵扯。这点皇后或许早就知道。”
因为这两件天灾,本就没到那种朝野震动、满京皆知、满宫忧虑的地步。
“还有一点,”牧晓思索道,“牧崇佑大约是出于彰显孝道,才为太皇太后找医师尽心尽力。”
“不过,从我皇兄的角度看来,可不那么简单。”毕竟他自己当年登基,都是……这句话牧晓刻意避开,没说出口。
“听闻巫祝进宫,又勾起了他对三年前洛水刑场大开杀戒的回忆。”
“凡此种种,加上皇后再暗中推一推,在这时下手也并不奇怪。”
“带着牧崇佑,让他看着,或许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