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为太皇太后送葬途中,发生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事,将昭灵公主再次推上风口浪尖。
洛水桥头一段缓坡处,抬棺役夫需歇脚调整绳索,送葬队伍短暂停驻。
皇后凤辇停在主路中央,外围警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皇太后的灵柩上。
昭灵公主的马车被安排停在主路外侧的矮坡下,旁边是一堆桥下枯草。
等众人将要启程时,惊愕地发现,昭灵公主脱下身上外侧孝袍,从枯草堆中抱出了一名冻僵孩童。
在皇后的责问中,昭灵公主用颤抖的手抱住那孩童,泣道:“此袍乃祖母赐我,今用之护民,允承遗愿。若是祖母在天有灵,定含笑九原。”
于理,在送葬队伍中擅自脱掉外侧丧服,属于丧礼违制的大不敬重罪。
于情,昭灵公主近日本就因平良县太过操劳,身体不佳;又因太皇太后离世,悲戚过度。寒风中承太皇太后遗志脱袍与民,情有可原。
弹劾声与争论声,一时间轰然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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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让我不得不入局。”牧晓缓缓解下手上的绷带,一块映着烛火着澄光的薄刀片从纱布间落下,碰在公主府案头,发出清脆一响,“那个孩童看管好了么?”
“回殿下,已让他昏睡过去,并由有经验之人看守。”负责府中事的露秋应答后,又问,“陶小姐所述之事,还照常准备么?”
“自然照常。我明日一早入宫请罪也请旨,正好借这件事添把火。”牧晓站在沙盘前,随手摆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又道,“把负责对接各方的几位叫来,我来叙述当时情况,方便大家行事。”
常在牧晓屋子周围或各司其职,或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几位府中人陆续从夜色中进屋,聚拢在沙盘旁。
“洛水桥头之事,并非巧合,就是冲着公主府而来。”牧晓握着刀鞘,指指沙盘上的洛水桥。
“当时的车马停放位置经过精心设计——矮坡下,刚好挡住禁军视野;皇后的凤辇帷幔全遮,小皇女的车驾在后却更低一些,其余众人不是目不斜视,就是在关注太皇太后灵柩。就这样在浩浩汤汤的送葬队伍中,形成众人视野不能及之处。”
“只有我的车驾,因那‘晚辈需哀戚示众’的礼仪要求,帷幔是半掀状态,又在高处,能望见与草垛几乎融为一体的孩童。”
“那孩童,身上的衣物颜色、做旧程度、甚至是身体状态,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我当时下车,是因他掏出的这片薄刀,不慎反了光。”牧晓从案头抓起刚才从纱布间滑落的刀片,扔到沙盘中央。
“他不是想行刺,大概是怕自己撞马车会被阻拦,或因犹豫造不成太严重的后果,想把这薄刀推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冲出去,血溅当场。”
牧晓对着猛地抬头看来的连冬轻轻点头:“平良县那一计不成,又想换个背景重演一回。”
“我下车后,从他手里夺下这薄刀。他激烈反抗,还想换种方式寻死,所以我用丧服外袍把他裹起,衣袖缠住四肢,令他一时无法挣脱,他才能堪堪维持平静。”
“他现在应当是不能开口言语。不过这点是否是天生,是否可恢复,以及他是否识字或有其他配合的可能,还需各位验证。”
“至于舆情方面,”牧晓抬头环视一圈,“不用压,按之前既定方向继续引导。加上些旧议题,不拘一格,最好能辩得有来有回。”
“原定之事照常。等我进宫请旨回来,再做调整。”
“需要查的,比如车马排布,是否有能看到草垛后之事者,孩童亲缘身份,等等。”
“还有一点,”牧晓眸光一沉,“那孩童应是知晓我左手上有伤——即便刚开始有衣袖遮盖。”
“近日事多,劳烦诸位了。”说完,她略微倾身,向周围人拱手。
公主府众人低头回礼,陆陆续续退出屋中,散进黑夜。
留下当才静静站在外围听着的一人,走到牧晓旁边,低头看着沙盘中央那一小片薄刀。
牧晓坐到案前的椅上,向后靠着椅背,问道:“你怎么想?”
“提到车马排布问题,第一个能想到的,自然是刘尚书那个当京卫同知的儿子。”苏墨清收回望向那薄刀的视线,转头问牧晓,“你认识这刀?”
这刀看起来并不算普通,而牧晓刚才并未让人去查这刀的来源,反而将这刀留在沙盘中央。
“对。”牧晓看着左手掌心,抻了抻,“还记得我掷到地上的那个铜烛台么?当时有一角莲瓣碎了。”
“这薄刀上能摸出来的纹路,与那角碎莲瓣上的纹饰,很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