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媜默然将腰上的钱袋拽下来,又把手里的金叶子全搁了进去,递到她面前说:
“世女府如今来了她谭令徽,便不会要多的闲人了,豺狼虎豹正磨牙吮血,一把老骨头也经不起啃,城外往东十数里的山上有个开善寺,我以为那里比京城更适合养老。”
管事沉吟半晌没有动作:“开善寺……不是摄政王昔日修身养性的地方么?”
谢玉媜出声叫停了马车,撩开车帘往外瞧了瞧:“没错,”她挪回目光接着又说:“所以从今日起,您与世女府再无瓜葛,只是想皈依佛门,不惹尘事。”
管事的眼神逐渐流露出一丝混同着无奈的悲哀:“世女依旧不认命吗?”
谢玉媜随意将钱袋子丢进她怀里,撇开了视线说:“我没想那么深。”
见管事张唇还想说些什么,她自顾自懒懒地伸直了腰,抢着道:“差不多得了,本世女还想回府歇个午觉,再磨叽下去,天怕是都要黑了。”
李管事攥着钱袋子复杂地看了谢玉媜一眼,长叹一声“志者竟成”,随即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谢玉媜瞧着她略有些年迈的背影瞧了许久,还是教车前的车夫唤回的神,临了收回目光嘱咐了一句“回去”,神色再未动过。
……
永寿殿这几日的炉火不断,萧元则批折子的手也没停过,今日恰好萧时青得闲,便在一旁拿了本山水游记在旁翻看,时不时还要传出来几声喟叹,惹得萧元则是半分也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等着殿门口有太监上前,同萧时青通报要事,他才“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将萧时青这座瘟神给盼走。
前殿来的两位,是萧时青前些日子派出去跟着谢玉媜的怀珠和承月,两人一见萧时青出殿当即就屈膝行礼,抬眸瞧见萧时青神情莫测地一声不吭,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她二人走到景初殿时,心里头还打着鼓,萧时青冷不伶仃地开口问话,她俩都差点以为脑袋要掉了。
“她这几日如何?”
怀珠看了看萧时青的神色,斟酌着回禀说:“世女这几日都没有动静,除了今日上午受邀去了一趟大理寺。”
萧时青不动声色:“大理寺年关要整理卷宗,唤她过去想必也是为了鹤影湖一事。”
怀珠点了点头又接着补充说道:“此外……世女还带着府上管事出了城门一趟。”
萧时青挑了挑眉:“她出城外作什么?”
怀珠摆头:“属下同承月盯了半晌,只见世女随侍的管家下了马车并只身前往城东去了。”
萧时青轻扣了扣身侧的书案:“开善寺?”
怀珠连连点头:“是……而且世女知晓我们一直在暗里跟着她,那个管家才走没多久,她便将我二人唤了出来,叮嘱我二人护送那管家去往开善寺。”
怀珠紧张地瞧着萧时青的神色,却见他促不及防地笑了,心下更是觉得他难以捉摸,连忙认错道:“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降罪。”
萧时青:“……”
他这会儿倒是赶不及给她二人降罪,匆匆进里殿裹了件大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二人,便自顾自地出了殿。
……
那厢谢玉媜才进屋将貂裘大氅挂上,便听见前院来人慌里慌张地通报说是摄政王殿下来了。
谢玉媜此番借人家的力办了件事,又等来人家送的事成的好消息,以往心里的膈应减了大半。
不紧不慢地吩咐侍从下去沏茶,她自个转头去了窗边通风等着。
于是她正吹着风,便瞧见风姿绰绰的摄政王殿下踏霜负雪而来,身披着大氅,一张难得其二的相貌衬在外头,有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1],清逸翛然之姿,惹得满园无故起春风,将冬眠的枯枝都簌簌惊扰起几分。
谢玉媜站在窗台前不曾出门迎他,且就恍惚般看着他踱步挪到窗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递给自己一枝开得正好的玉兰。
谢玉媜下意识面露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继而听见萧时青笑着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2]。”
谢玉媜只觉浑身顿然一愣,连同着眼上的伤疤莫名地都有些犯疼,她不自禁伸手去捂,却发觉上头皮肉早已都长得差不多了,怅然抬眸朝窗外看去,已然不见了萧时青的身影。
说不清什么缘由,可能就是同以往一般,谢玉媜此刻偏有些想发疯。
她低眸朝着手中的花枝瞥去,心头起了阵阵反感,眼瞅着就要抬手将其扔到窗外去,却被忽然的人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