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一细想,只觉阿榆孤立无援,可怜之至,若非为人机警,又有些自保之力,早被人拆得骨头都不剩了。于是她不仅不再觉得阿榆有错,还好生安慰她几句,方踱去前堂招呼客人。
阿涂目送安拂风离开,转头看向阿榆,如同看一头怪物。
阿榆惋惜地勾下木香树下最后几朵残花,懒洋洋道:“阿涂你这什么眼神?我脸上长花了?”
阿涂摇头,“小娘子,我现在觉得,不娶你,或许是沈郎君之幸。”
“因为我很坏?”
“不,小娘子不坏,但小娘子太懂攻心之策。”
“哦?”
“小娘子早有成算,却装憨卖傻不明说,让丁推官自己推测,沐风是奉了江九娘之命前来盗取婚书;又让七娘自己猜到,江九娘凭籍家中势力,探到了魏官人的行踪。
只因他们是自己推测出的结论,自然相信那些便是事实;
便是后面证实有误,小娘子什么也没说,自然也不关小娘子的事。”
阿榆抬起细白的手,接下一瓣枯黄的木花香,轻声道:“所以,你觉得我这种人很可怕,做我的夫婿会很倒霉?”
“不是倒霉,而是……会很伤心。”
阿涂细长的眸里闪过犹豫,还是说道,“小娘子在计算人心。可人心计算得太清,容易无情。
小娘子……还是会辜负沈郎君吗?”
若换了从前,阿涂打死也不敢问这问题。
但如今他看出阿榆并不会真的剔他的骨,与七
娘渐入佳境之际,便看不得小娘子的负心薄幸。
阿榆想起沈惟清看自己的眼神,眉眼也淡了淡,“唔,若真能无情,挺好的。”
阿涂无奈了,叹气:“我想不通,究竟怎样的过去,让小娘子变成这性子?”
阿榆看着花朵尽落却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木香树,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如果你从小就遇到这些算计,你也会是这性子。
若我不谨慎些,会跟乔娘子一样,化作孤坟下的一抔枯骨。哦,不对,我连枯骨都不会有。
若五六岁时死了,多半就直接被人扔到野外喂狼了吧?”
她笑了笑,依然甜美无瑕,但阿涂却觉出她那娇妍的肌肤透出的白皙,是凝了冰霜般的冷白,连声音里也透着与她年龄不符的苍凉。
阿涂不敢再问,干笑着转开话题:“其实小娘子这次办得极好,不仅洗脱了我们的嫌疑,还让江九娘被大理寺、开封府盯上,够江家头疼的了。
至于小娘子的秘密,江九娘到底是偷来的,还想用来威胁小娘子,想必暂时不会泄露出去。”
真泄露出去了,阿榆大可飘然离京,将食店连同沈惟清,交还给她藏在玉泉观那位美人……
他不知那位真正的秦家美人会不会开心,但沈惟清大概会伤心了。
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小娘子?
天真却深沉,重情却无情。
幸亏,他遇到的是真正耿直重情的安七娘。
他已通过递铺辗转寄了信给祖父,
请他代为解决父亲酒后糊涂定下的亲事,然后就可以寻机跟安家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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