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她肯吃肯睡已然很好了,再劝也不知劝什么话的好。
周夫人开始收拾回福州的箱笼,从库房里抬出不少樟木箱子来,着手把要用的物件,值钱的东西,一样样地往箱笼里放。
周延年的丧仪不是三两日就能完的,可收拾起东西来更是耗时,就早早地打包起来。
周承运送走今日吊唁的亲友,刚回了后院,便见母亲叫人把她素日供着的那尊观音像,往箱子里抬。
那尊观音,日日供奉在家中的佛堂里,是每日礼佛所用,如今装进箱笼是真预备走了。
他心里一阵酸楚,难言的滋味反复的翻腾,起起落落,挥之不去。
往日里,他所作所为,常常随心随遇,跟师父那群江湖人一起久了,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只以为自己跟他们一样,“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自以为洒脱不羁。
可他不是个江湖人,他是官宦人家的公子,是个做出什么事,身后都有家人的“衙内”。
自己痛快了,并不一定就能一肩扛起后果,也不能保证不会牵累家人。
父亲之事,他心里清楚。打从周延年去袖云楼卖身那天起,就是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早晚有自己拉破自己脖子的那一天。
若不是他跟元家纠缠胡闹,自以为是,逼急了元仲邦,父亲自杀的这一日会不会来得晚一些。
兴许是十年二十年后,兴许到时当事人都淡忘了,兴许就这么好好活着一辈子……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卖后悔药的。
哪怕是真有,周承运难道一定会选择那条完全不同的路吗?
“夫人,这小木头刀也带走吗?”丫鬟拿着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询问。
周夫人走过去,接过那把都没有街面上摆摊卖的木头刀剑精巧的东西,眼前一酸,两滴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这小东西,还是我怀着孩子的时候,他爹亲手给孩子雕的。带着吧,留个念想。”
柔声说的话,偏化作利刃,扎在周承运的血ròu上。
他小心地小心地从怀里掏出自己雕了数日的小玉锁,那是他给他的孩子雕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上有他爹尸骨未han,下有一个无辜的孩子,还在腹中,便要被他这个生身父亲,舍弃了。
周夫人目光沉痛地看着失神儿子,良久,她幽幽轻叹一声,走过来涩声道:“去瞧瞧吧,到底那也是你的血脉,好好说清楚,等到走的那日,就不必见了。”
周承运心尖一颤,无力地闭上地闭上了眼,“嗯”了一声。
他又去了元家,这条路这些年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熟悉的简直像是从自家的前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