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月的话一出,天地间死寂得可怕。
好狂!
好霸道!
的确像是照夜司一贯的行事风格。
少年圣人袁丑那张唇红齿白的俊脸上,笑意骤然凝固,一丝意外和阴翳飞速掠过。
但他并未动怒,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大主司如此霸道强横,难道真要一意孤行,就此开启圣战,让这神京城……沦为废墟焦土吗?”
“哼。”
黑斗篷下传来一声冰冷的嗤笑。
“我来问你。
米家难道不是人族之民?
米梦枕难道不是人族血脉?
人族多一尊圣人,。。。。。。
风起时,那支断笛在少年胸前轻轻晃动,裂痕深处的微光随呼吸明灭,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正缓缓苏醒。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蹲下身,指尖抚过青苔圈边缘??那里已长出一圈细小的忆辉芽,嫩绿如泪痕,每一株顶端都凝着一滴露水,水中倒映的不是天光,而是无数张面孔:有跪在雪地里读信的老妇,有被铁链锁喉仍张嘴呐喊的史官,有抱着孩子跳崖的母亲……他们无声地开合着唇,像在重复一句跨越百年的诘问:“谁还记得我?”
秃毛鸡叼着干鱼尾巴,歪头看了他一眼:“别犯傻了,再看也看不出新花样。这玩意儿现在是活的,你越盯它,它越回敬你旧账。”
少年收回手,站起身来。他知道秃毛鸡说得对。忆辉已不再是工具,它成了记忆本身寄居的躯壳。那些曾被火焚、水浸、刀割而消逝的声音,如今借植物之根、石中之脉、人心之隙重新生长出来。它们不再沉默,也不再温顺。
“走吧。”他说。
两人一鸟踏上北行之路。马是不用骑的??自从“千言归位”开启后,九州大地上渐渐浮现出一条隐形的“声径”,由忆辉共鸣所织成,凡怀有真诚倾听之心者,行走其上便觉风推背、云引路,三日可达万里之外。
途中,他们经过一座荒村。
村子早已无人烟,屋舍倾颓,墙垣爬满枯藤。但村口那棵老槐树却异常茂盛,枝干扭曲如挣扎的人形,树皮上布满刻痕,近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已被风雨磨平,有些还清晰可辨:“陈阿七”、“王氏女”、“李三娃”……最底下一行小字写着:“我们没逃,我们只是说不出话。”
“这是‘哑疫村’。”秃毛鸡落在断墙上,语气罕见地低沉,“三十年前,律巡以‘传播异端思想’为由,在此施行‘噤喉令’。全村人一夜之间失语,连婴儿啼哭都发不出声。后来有人发现,他们是被喂了‘忘音草’的灰烬混入米中……等反应过来时,舌头已经烂掉了。”
少年默然。他曾在《缄言录》残卷中读到过这一段,但文字终究冰冷。而此刻站在这片死寂之地,他却听见了??不是耳朵听见,而是胸腔震动,仿佛那棵树本身就是一口巨大的钟,内里封存着三百二十七个未能出口的字句。
他取下断笛,贴于唇边。
这一次,他没有吹奏任何已知曲调。他只是将这些年走过的路、见过的脸、听过的话,尽数压进气息之中,让那不成调的呜咽顺着笛管流淌而出。
音波触地刹那,整棵槐树剧烈震颤!
树叶翻飞间,竟有光影浮现??一个接一个透明人影从树干中走出,动作僵硬却执着。他们用手比划,用嘴模拟发音,有的跪地叩首,有的抱头痛哭,有的指向远方,口中虽无声,但少年看得懂他们的唇语:
“冤。”
“回家。”
“我不想死。”
“我还记得你。”
突然,一道稚嫩身影扑向少年脚边??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脸色青紫,脖颈上有深深勒痕。她仰头望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反复说着三个字。
少年心头剧震。
那是他母亲临终前教他的名字。
“林……昭。”
他几乎脱口而出。
可这孩子不姓林。她是这个村的女儿,名叫柳穗儿,死于第三日清晨,因试图咬破手指在地上写字,被当场绞杀。
“你认得她?”秃毛鸡眯眼。
“我不该认得。”少年声音发颤,“但我心里……好像一直知道她。”
“当然知道。”秃毛鸡冷笑,“忆辉选你当传人,不只是因为你怕说错话。是因为你的血里流着未说完的话。你以为你是孤身一人踏上这条路?错了。你是被一百个亡魂托着走的??每一个没能发声的人,都在你身上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