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砚秋点头,伸手按上沈照额头。金光自《新问录》涌出,缠绕二人。沈照双膝跪地,浑身颤抖,牙关紧咬,额角渗出血丝。他的嘴一张一合,终于,那句尘封三十年的话,从灵魂深处挤了出来:
>“孩子,记住恨,比记住爱更重要??因为爱会被骗,但恨……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真。”
话音落地,天地轰鸣。
一道蓝金色光柱自东岭直冲云霄,贯穿厚重阴云。方圆百里,所有忆言树种子同时萌发,嫩芽破土而出,叶片上浮现出古老字符。而在千里之外的回音井底,十二名被囚者猛然睁眼,齐声呐喊:
>“我记得!!”
井壁龟裂,青铜铃铛纷纷爆碎。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那位曾释放《哀民录》的前执法首领正跪在御前,呈递一份奏章:《请废净言律疏》。皇帝高坐龙椅,面无表情,身旁站着一位身披黑羽袍的老者??正是逃遁的祭坛主持。
老者冷笑,挥袖洒出一滴黑液,融入香炉青烟。顷刻间,皇帝眼神涣散,转而微笑:“爱卿忠心可嘉。朕即刻下诏,全面推广‘自由述言法’,允许百姓随意表达心中所想。”
群臣欢呼。
唯有那首领脸色惨白??他知道,这是最可怕的胜利。表面放开了言论,实则每个人说出的话,都会经过“篡心术”过滤,自动美化、扭曲、粉饰太平。农夫诉苦,出口却成了感恩;学子议政,言辞竟变为颂圣诗篇。自由仍在,真实已死。
“完了……”他喃喃,“他们赢了。”
忽然,殿外传来钟声。
不是宫钟,不是战鼓,而是某种极遥远、极微弱的声响,像是从地底传来,又似从梦中响起。紧接着,一个声音,不属于任何人,却又像千万人齐诵,在每个人心头浮现:
>“你还记得吗?”
皇帝怔住。
老者暴怒:“是谁?!给我查!!”
可没人查得出。那声音不来自外界,而是自心底升起。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捂住胸口,面色痛苦??他们发现,自己竟无法再说谎了。哪怕只是想编一句“天气真好”,喉咙就会发紧,仿佛有刀卡在那里。
“承忆者醒了。”白砚秋站在山顶,望着皇城方向,“他用自己的消失,换来了千万人内心的‘真感屏障’。”
盲女低头,泪水滑落。她知道,沈照再也回不来了。不会有墓碑,不会有传说,甚至连“他曾存在”这件事,都将从世间抹去。但她胸口的文字之心,却跳得格外有力??那是他的回响,是他留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数月后,各地陆续出现奇异现象:
一名老妇在集市叫卖豆腐,顾客问价,她脱口而出:“三文钱一块,和从前一样??不像去年官府说的‘物价稳定’,其实涨了五倍!”话一出口,她愣住,随即嚎啕大哭:“我想起来了!我儿子是饿死的!他们说他是病死,可他临死前啃的是观音土啊!!”
一个小童背书时突然停顿,改口道:“老师,课本上说先帝仁德,可我记得有个冬天,他下令把灾民驱赶出城,说‘饿殍不宜见君’……我怎么会知道这些?我爹娘从没说过啊……”
更有甚者,一座边关城楼上,守将半夜惊醒,提笔写下万言《罪录书》,详述十年来边军如何屠杀流民冒功、朝廷如何隐瞒北境饥荒。写完后他茫然四顾:“这些事……是我做的?还是我看过的?为什么全在我脑子里?”
答案只有一个:**沈照在替他们记住。**
他成了无形的碑,无声的钟,行走于人间的记忆容器。每一个觉醒者心中闪过的片段,都是他灵魂的碎片在燃烧。
而在这场悄然蔓延的“记忆复苏”中,盲女带领众人完成了三件大事:
其一,立“九问碑”于东岭之巅。碑文无字,唯刻九问:
>谁定真假?
>谁裁是非?
>谁记生死?
>谁敢质疑?
>谁愿倾听?
>谁不负忘?
>谁不惧言?
>谁不悔问?
>谁继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