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说得清,这盘死局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走错的。
他知道她在期待什么。
那绝望中孤注一掷的祈求,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她眼底深处摇曳。
可是,就算他心软了,带她回了燕州,远离这片承载了她所有欢乐与痛苦的土地,她就能真的开心吗?
长安的血与火,亲人的生离死别,故国的倾覆……这些刻骨的伤痛,会如影随形,啃噬她余生的每一个日夜。
燕州,不过是另一个华丽的囚笼。
沈照山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把生锈的钝刀在来回切割着他的神经,剧痛而混乱。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他沉默地脱下肩上那件沾满了雪水、带着室外寒气的大氅,随手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冰冷的布料拂过指尖,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他走到床边,无视了禾生惊惶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直接从她手中接过了那碗温热的药。
“我来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禾生如蒙大赦,连忙退开些许,却不敢离开,只是紧张地垂手侍立一旁,一双杏眼依旧看着崔韫枝。
沈照山在床沿坐下,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压迫性的阴影。
崔韫枝的目光终于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
忐忑、麻木、一丝微弱的期待。
还有深不见底的悲哀。
她的理智希冀着,希望沈照山能答应,沈照山一定要答应。
这是唯一的生路,是大陈最后的希望。
可心底深处,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身影却蜷缩成一团,在没有光亮的角落绝望地哭泣。
沈照山……你现在就走好不好?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就当……就当从未认识过我。
别管她了好不好。
可沈照山没有走。
他非但没有走,反而伸出了另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凉意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她汗湿冰冷的额角,将她散落在颊边、被泪水黏住的几缕鬓发,小心翼翼地别到了她的耳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冰冷的耳廓,带来一丝细微的颤栗。
这个动作,温柔得近乎残忍。
崔韫枝浑身一颤,从心尖到指尖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照山,看着他幽蓝眼眸深处那片她永远无法理解的、深沉的悲哀,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顺从地张开了苍白的嘴唇。
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带着灼烧般的痛感。她一口一口,迟钝地吞咽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照山的脸。
一碗药,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终于见了底。
沈照山将空碗递给旁边大气不敢出的禾生,没有立刻离开。他依旧坐在床边,目光沉沉地锁着崔韫枝。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良久,沈照山才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但崔韫枝看着那双眼睛,却知道沈照山也在全然不好受。
“殿下,”他看着她,没有半分闪躲,“我不想再欺骗你,而且,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顿了顿。
“接下来的话,现在不和你说清楚,你日后想起来,只会一天比一天,成倍地难受。”
崔韫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充斥了她的心。
她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集中精神看着他,等待那最终的宣判。
沈照山迎着她的目光,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你如果跟我回燕州去,那么,这辈子……”他将这几个字说得很慢,“可就真的、真的……再也回
不去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