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如今正在关心他没吃好的陌生人,卡维一时间羞赧于自己的狼狈和不理智,有些混沌的大脑也无法快速理清那些叫他难过的事物,只是支配着嘴巴懵懵地道了个谢,木木地接过了对方的好意。
米圆塔香喷喷热乎乎的,在盈着些许泪意的眼里,显得特别可爱治愈。
哈达察布曾经在地脉网络的信息里浏览过,像这样带着钝笨感的圆润——人们或称为可爱、童趣的造型,容易打动天性柔软的人——比如比起成熟的大人要更感性的小孩。
关键词,柔软、感性。
他简直太卑鄙了,利用了对方的性情,用这种对待懵懂小孩的方式来对待一个有着成熟思维的大人。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难过的人是他自己——假设他会感到难过,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想要有谁来安慰他的。
他宁可通过殴打厄里那斯的深渊来发泄不快,或者是什么都不想的独处来自我调整,也好过被一个不知哪来的陌生人自说自话地安慰。
哦,他甚至不知道对方在难过什么,就想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方式去开始和对方的交流,简直是自大到无以复加的愚蠢。
再加上,他确实有求于人——如果对方能宽容地接受他所求的。
哈达察布来自璃月,哪怕不做生意的时候,骨子里还是流淌着商人难免的虚伪,连自己都分不清这份好意究竟能剩下几分人性的真。
太难看了。
听着这位早就从高维知识那里看过的须弥才子真挚的道谢,哈达察布很难不自惭形秽。
卡维并不知道对面这个莫名显得有点老成的青年都想了什么。
他的脾气很好,很容易满足,习惯于将周围的一切往好的方向去想,也擅长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对他来说,这次意外的安慰,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又发生了一件好事情”。
发现了一位好心的陌生人,也发现了一个人好心安慰另一个人的好事——还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一份可爱的美食。
就像一个孩子第一次用简单的积木搭起城堡时的心情,那样明亮而清爽,比净善宫迎接的第一缕晨曦更加华丽。
这些都足以在他再次踏入那个叫他不快的会场之前,暂时抛下那些叫他痛心疾首的人性龃龉——
他很快便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情,试探着向这位好心的陌生人搭话:“让您费心了,我叫卡维,是妙论派的学者,刚才只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而不快,希望没有影响您的用餐体验。”
作为艺术细胞发达、心思细腻的那类人,卡维很清楚一个人要是把心情不好写在脸上,对周围人的心情能有什么样的影响。
自己刚才那个糗样,对方绝对都看见了,不然也不会腾出一部分食物来安抚他。
绝对是影响对方吃饭的心情了吧!(=?Д?=)
“人无法通过理智来决定自己是否要出生,但人身上的各个部分都在竭尽全力地活,并以此让人这个个体活下去,”作为双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哈达察布不应该对卡维的工作事务表现出关心,只能以常见于陌生人的井水不犯河水来冷处理,转而从相对安全的问题入手,“不善待自己,就是背叛了那么努力地活着的它们过往所有的付出。”
钟离先生本人受过往经历的影响,对于饮酒一事有着自己的独特偏爱——不是像风神那样出名到在高维意志中几乎形成刻板标签的豪饮,而是更加细腻的、浅斟慢酌着过往时光同友人的点点滴滴作酒饮下。
与友人共饮的酒。
甘醴对神躯本身没有伤害,可谁又能说,那泡在酒香里念念不忘的回想的回响,就不是一种折磨呢?
哈达察布知道人会借酒浇愁。
愁,就连在璃月语言中的字形,都是心头烧着柴火,哪里是区区酒酿能可浇去?
他和真正的人类之间,有着无法忽视的鸿沟天堑。
晨曦酒庄、三碗不过港、兰巴德酒馆等等这些商家的红火,诗酒之城蒙德的誉满天下,人类总会需求一些没有实感的宽慰。
或许确是他过于年轻了,可哈达察布确实对这种在他看来只是折腾自己的行为不能苟同。
人的组分并非都是优点。
他们会一代又一代地绵延出繁荣璀璨的文明,靠着坚强、勇敢、智慧、勤劳、等等各种卓越的品质,细细碎碎地拼凑起前进的坎坷道路。
然而,人还必须不完美——
他们并不全然坚强、勇敢、智慧、勤劳,也会软弱、怯懦、鲁钝、惫懒。
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这个种族要想拖着这些缺点走下去,他们需要能暂时摒除这些缺陷干扰的方法。
很难说酒精是不是其中的一种——它能让诗人灵感大发,能让人温暖着也麻木着撑过又一场苦战,也能磨尽落魄者的最后一丝锐气。
为了暂时地坚强、勇敢、智慧、勤劳起来,人类有了艺术、有了尊严——这些被称为软实力的东西,成为人们自诩不同于其他种族的骄傲的凭据,叫他们在软弱、怯懦、鲁钝、惫懒的时候,还能迈开腿来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