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秀才,吃菜。”桌上依旧是两碗时令素菜外加一小碗腊肉,桌前却围坐着两个成年男人和两个女人。
几块腊肉,都不够他们当中的一个塞牙缝的。
钱大娘热情地夹了一块腊肉放在秀才碗里,秀才转头便又夹给了阿玉。
张可久愤愤不平,“哼”了一声,故意大口扒着白饭。
钱大娘见状,只好也挑了块小的,放进他碗里:“你也吃。”
张可久正要学宋秀才也让给阿玉,只听钱大娘道:“秀才家中几口人,作何营生?”
宋秀才彬彬有礼道:“春宝与娘亲相依为命,家中尚有茶园可供生计。”
钱大娘一听,掩饰不住窃喜。只因当地盛产一种“云雾茶”,名气极大。但漫山遍野的茶园大多是王爷的山产。普通人家倘若有茶园,那家境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不确定他山产多少,钱大娘又打探道:“秀才也会采茶?”
若是两三亩三四亩茶园,那母子二人也就够了;若是七八亩十来亩或者更多,就非得请短工不可。
云雾茶卖得很贵,差不多四五百文一斤。家里要是有个七八亩的茶园,一年轻轻松松几十两银子,衣食无忧。
“惭愧。春宝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母身子骨弱,几十亩茶园都是请人打理的。”
几十亩!这山产真的很可以了!怪不得能一下子拿出十五两来买一块前腿肉呢!
瞧他刚才打稻谷的时候,力气活确实比张可久差得远;可要说家境,久子可就远远比不上了。
再说了,人家秀才还在读书,万一以后考取了更大的功名,阿玉跟着他做了官太太,她这个养母也能跟着享福不是?
也得亏阿玉这副招人喜欢的好皮囊啊。
张可久怎么感觉不到钱大娘今日对他的敷衍?恨不得摔碗就走,可又实在舍不得阿玉。
本来他在阿玉面前尚有几分傲气,也深信女人不可太当回事这一点,因此对阿玉虽然上心,却并不愿意投入什么叫自己吃亏;可如今阿玉被人抢,还是个样样比自己出色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且这小白脸还有一个地方招人恨,就是他一点也不避讳对阿玉好,钱大娘夹给他的腊肉,他一口没吃,全都给了阿玉。
村里要是有汉子这么疼老婆,不叫人笑掉大牙才怪,偏生这肉麻的事秀才做起来倒是一脸理所当然!
好在阿玉倒也不像钱大娘那样势力,面对秀才的讨好,她也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也吃呀。”
刚吃了午饭,就有变天的迹象。四个人刚把谷子收进仓里,就下起小雨来。
雨天留人,正好两个男人都不想走。
钱大娘今天怎么看张可久怎么碍事,旁敲侧击道:“久子,你家今日没晒谷子吗?不用回去收?”
张可久忍着脾气,故意道:“今日一大早就来大娘家了,自家的倒忘了。”
“哦……多亏你。”
过了一会儿,大娘又道:“阿玉,去煮些茶来吃。”
阿玉正在窗下做针线,闻言惊讶抬头:“煮茶?谁喝?”
“当然是宋秀才和久子。人家忙活一天了,去煮一壶茶给他们解解乏。”
“那几斤野茶,大娘上次不说要拿到集市上卖吗?”
“卖不了几个钱,去煮一壶来。”
阿玉只好放下针线,跑去后厨煮茶去了。
宋春宝倚靠在门框上看雨,藏蓝的儒生袍子时不时被风吹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可又跟普通的读书人不一样。他身量很高,修长精健;没半点书呆子的酸腐,有些冷,眉宇间甚至叫人觉得威压。
就连张可久也不得不承认,读书人随便做个样子都好看。
一时真是酸得厉害。
后厨与柴房连在一起,正好在正屋的侧面,宋秀才看着阿玉冒着雨去抱柴禾,又冒着雨回到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