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生提醒:“头儿,到了,该下车了。”
他没理他,也未下车。
吴生有些疑惑:“可是皇上下达了什么旨意,令头儿这般消沉?”
他总觉得自打头儿从宫里出来后,便好似被抽空了精气神儿,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
谢无痕喃喃低语:“无事。”随即才起身下了马车。
正值午后,府中诸人皆在歇晌,甬
道上一片寂静。
寒风袭来,拂得他的衣摆猎猎作响,也拂得他心头一阵空鸣。
他记得他也曾无数次与苏荷走在这条甬道上,有时他们携手而行,有时他们并肩而往。
有时他们打闹、逗趣;有时他生闷气、她安慰他。
正是在这条甬道上,她向他道出自己的小名叫“妞妞”,后来又说不想让他唤“妞妞”,想让他唤“和和”。
他一瞬情难自抑,将脑中的回忆狠狠摁灭,快步回到了春华院。
春华院仍是原来的样子。
除了女主人失踪,一切如常。
她虽离开了,却未带走一分一毫,甚至连木柜里的衣物也未少一件,甚至连他最后送的那副头面也未挪动半分。
她是不想得到他半点好处吧?
还是不想让事情穿帮,以便让那个真正的李姝丽蒙混过关?
她就那么希望让另一个女人来成为他的妻,来取代她的位置?
想到这些,他胸间又涌动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恨。
春兰入得屋来,试探问:“姑爷可用了午膳,要不要让后厨备些膳食?”
自上次在府邸门口虚惊一场后,谢无痕便再未让她回柴房,她也就顺势留在了春华院伺候。
他疲惫不堪地靠在玫瑰椅里,哑声答:“不用了。”
春兰又问:“姑爷要不要吃些小食?”
他冷声回:“出去。”
春兰吓得一顿,忙垂首退出了屋子。
片刻后他从玫瑰椅里起身,去博古架上取了一瓶桃花酿,那还是以前他与苏荷喝剩的酒。
他脑子里塞了太多往事,不想回忆却又控制不住回忆,他想灌醉自己,让自己沉沉睡一觉,醒来后或许就能轻松些了。
他将一整罐桃花酿全灌进了肚子里,灌得他意识迷离、神思恍惚。
恍惚间,他好似又看到娘子在唤他“夫君”,在劝他少饮。
娘子问:“若夫君抓到那个杀人的女子,会将她斩首吗?”
他摇头:“不会,我不会将娘子斩首的。”
娘子又问:“贫妾骗了夫君,夫君会恨贫妾吗?”
他仍是摇头:“不会,我舍不得恨娘子,舍不得……”
他自诩聪慧过人,却从未想过,他要找的人一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直与他同住一屋、同睡一床。
他甚至几次差点就发现了她,譬如他明明知道刘达忠被杀那晚她出过城门;譬如他明明在周元泽被杀时在清水河南岸的茶铺里遇见了她……
可他从未疑过她是杀人凶手、从未疑过她是冒名顶替。
他更是从未疑过她就是他寻找了数月的公主。
倘若他能及时认出她,她便不会离开他了吧?
他一口一口地猛灌着自己。